陰暗的地牢,蕭落隨同看守士兵朝關(guān)押云子非的牢房趕去。隨著目的地越來越近,血腥味越來越濃重,蕭落不禁抬手揉了揉鼻子,柳眉顰著神態(tài)嚴峻起來。
踏入牢門那一刻,蕭落整個人僵在原地,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瞳孔由于恐懼而回縮成一點。
與其說那是個人不如說是一團面目全非的肉罷了。蕭落摁住腹部,將胃部泛起的惡心感壓制下去,她幾步走到云子非面前,隔著骯臟的頭發(fā)看著他露出來的眼睛,眉頭緊皺,“誰把他弄成這樣的?”
看守士兵支支吾吾地回答,“是…是太子殿下吩咐的。”
云子非不過是一個細作而已,既已落網(wǎng),何必砍了四肢折磨成這副模樣?
狠心如廝么?
蕭落沉下美眸,雙唇抿著,漸漸失去了血色。
沉默片刻,蕭落迎著云子非仇恨的目光取出藥箱,將云燁贈與的金線射向云子非的右手手腕,簡單的診斷過后,方才確定此人生命并無大礙。
云子非一直保持著沉默,看著蕭落從藥箱里取出金瘡藥給他斷裂的四肢細心涂抹。
等她動作停下來,云子非才沙啞開口,“你這是想博取我的信任,騙我出賣姜國?”
蕭落不答,只對守在一邊的士兵吩咐,“去找件干凈的囚服?!?p> 士兵不太情愿地問,“他可是叛徒,為什么要同情他?”
蕭落道,“肯為自己的國家只身潛入敵軍,拋棄個人性命為國盡忠者,皆為英雄,都應(yīng)該尊重。”
“側(cè)妃!”士兵明顯不能理解蕭落的立場。
蕭落揪起眉心,“讓你去就去,再廢話軍紀處置。”
那士兵杵了一會兒才滿臉不爽地離開了,蕭落收起金線,挽起袖子徒手撩起云子非的頭發(fā),發(fā)現(xiàn)他的臉也早已面目全非。
難道這也是御遲夜的手筆么?
“怎么?被嚇到了?”云子非嘲諷的聲音傳來。
蕭落微微搖頭,繼續(xù)動作,將他凌亂的頭發(fā)整理好,才稍稍恢復(fù)了云子非一些生氣。
接下來的幾天,蕭落來到地牢只是為了改造云子非的形象,治理他虛弱的身子,旁的什么都沒問,因為問了他也不會松動半分。
議事廳。
蕭落與展旭坐在一起,大廳內(nèi)所有人的神情都不太樂觀。遲均拿著軍中糧草的記錄竹簡,眉目嚴峻,“姜國人刻意避戰(zhàn)就是為了拖垮我們幾十萬將士,到時候糧草供應(yīng)不上,將士們士氣大減,再加上他們的控尸邪術(shù),我們怕是很難勝出了。”
眾人沉默片刻,展旭才啟口,“所幸姜國王都四面環(huán)山,沒有糧草可用山上的野菜野果充當。如此,我們還能再拖些日子?!?p> 蕭落接話,“正是由于四面環(huán)山,我們所處的地勢過低,才陷入了包圍圈中。一直這么待戰(zhàn)下去,我們必輸無疑。”
遲均看向蕭落,“娘娘這幾日不是在審問云子非么?可問出些什么了?”
蕭落搖頭,“暫無發(fā)現(xiàn)?!?p> 大家各自垂首嘆息,均無對策。
蕭落四處看了看,不見御遲夜蹤影,便問,“這幾日都不見太子殿下,可有人知曉他去做什么了么?”
遲均回答,“殿下五日前出城,至今都沒回來,許是調(diào)查什么去了吧?!?p> 蕭落點點頭,御遲夜武功高強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事,因此她并未多想。
眾人再商討了糧草供應(yīng)問題后,才各自結(jié)伴從議事廳出來。
展旭與她并肩同行,蕭落回了自己房間取來藥箱掛在肩上,展旭最近從地牢守衛(wèi)那邊聽得蕭落替云子非治理身體的事,便道,“落落,云子非可是叛徒,你這樣做會惹得宗政將士不滿的?!?p> 蕭落步步從容,風(fēng)輕云淡地說,“就算是囚徒也有自己的尊嚴。我是一名醫(yī)者,自然有義務(wù)治好他的身體?!?p> 展旭皺了眉頭,問,“可即便你治好了他,他也未必能感恩你。你這不是做無謂的事嗎?”
蕭落行至地牢門前,轉(zhuǎn)頭看了眼展旭,唇角上揚彎出極好的笑容,“我只做到問心無愧。”
話落,蕭落踏入陰暗的地牢,同展旭一道進了關(guān)押云子非的牢房之中。
按照慣例給云子非換了藥,蕭落先是在牢房里逗留了一陣,見云子非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思,便示意展旭離開。
就在兩人快要踏出牢房時,云子非開口了,“簫姑娘請留步?!?p> 蕭落站住腳步,先是看了展旭一眼,而后轉(zhuǎn)身走到點了一盞蠟燭的木桌邊坐定,展旭則守候在她身后,隨時隨地坐好保護她的準備。
云子非咬牙從床上坐起來,讓自己身體抬高些,灰暗落敗的眼睛看著蕭落柔美的臉龐,道,“你覺得我這個廢人還能有什么未來么?”
蕭落顰眉,“若無四肢,確實形同廢人。不過事在人為,只要對未來有期望,便不是廢人?!?p> “呵?!痹谱臃抢湫σ宦暎炜聪蛘剐?,“展軍師,你可記得我何時入的宗政軍?”
展旭愣了一下,才啟口,“三年前,破云城之時,你是王上派來援助我等的援兵將領(lǐng)?!?p> 云子非垂下眸子,神情悲傷不已,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一般。
良久,他才哽咽出聲,“你們宗政軍都是一群畜生,攻占我們家園也就罷了,破城之后還燒殺搶掠無所不為。我的爹娘妻兒都慘死在宗政兵的手上,云城被破那日,哀鴻遍野血流成河,這就是你們宗政的手段!我恨宗政人,我恨不得擰下你們宗政人的頭顱喂狗吃!”
云子非越說越激動,整個身子劇烈地抖了起來,蕭落見他快要摔下床,忙起身過去摁住他的身軀,哪想云子非張口死死地咬住蕭落的手臂,恨意滿滿的眼睛撞入蕭落的視野中,讓她為止一震。
展旭沖上前來,正想強行拉開他,卻被蕭落抬手制止。
艷紅的血液滲出了潔白的衣袖,蕭落只是皺了眉頭默默承受,并未出言。
云子非咬了許久才精疲力盡地軟倒在床,展旭連忙拉起蕭落的手,再也藏不住心里的擔憂與憤怒,第一次沖蕭落大吼,“你是傻嗎?云子非這瘋子根本不會因為你的同情而臣服百分,就算你流再多的血受再多的傷,他也不會服軟投降的!”
“小弱狼…你…你這是怎么了?”蕭落蹙著眉頭,有些心驚。
展旭緊緊攥著蕭落的手,眼睛里爬滿了血絲,“你從來都不珍惜你自己,從來都沒想過傷害你自己同時也會傷害那些在意你的人!”
“展旭,你瘋了嗎?”蕭落抽著自己的手,眉宇緊蹙。
蕭落越是掙扎,展旭捏得越緊,“沒錯,我確實是瘋了,我已經(jīng)忍了太久了,我覺得夠了!”
蕭落怔怔地看著展旭,“你…你在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