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藝社不好玩?!蔽业那а匀f語匯成一句話。
老媽一下子被逗笑了,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不過也沒說,你都大學了還想著玩,這種絲毫不講理的話。
但她心里肯定是這么想的。
我們不該想著玩,也不該想著學習,而是想著畢業(yè)以后工作的事。
吃到老,玩到老,活到老,學到老,要是能從吃吃喝喝玩玩樂樂里學到些東西,也算沒白吃白玩。
“好,不好玩,那退了就退了?!崩蠇屵€想說另外一件事,“你們是怎么想到要給我們寫信的?”
“寫信,寫什么信?”不愉快的事我早就選擇性忘記了。
“啊,什么信,你們自己寫了寄回來的,不記得了?!崩蠇屆χシ閷希诓鑾鬃詭У某閷侠镎业搅宋覀兊膬煞庑?,連帶著信封一起放在面上。
上面寫了些什么,半年過去,不打開來看,我都忘了。
“還記不記得寫了什么?”老媽又笑著問我。
我搖頭。
她有些失望,要我打開來看。
我一邊看的時候,她在一邊說:“上了大學了,本來還以為你們小,想想看也不小了,還知道寫信,你先好好看看,看看你寫了什么?!?p> “我又不傻,怎么不會寫信。”我小學就會寫信了,學校里教過的,那個時候還流行結交一個筆友。
我還想過隨便寫點東西寄出去,寄一個我知道的地址,隨機一幢樓一個單元門一個樓層的一戶人家,看看別人收到以后,會不會給我回信,也許,我很快就能收獲一個筆友,我們通過書信來往幾年后,也能夠順利見面。
可這種事敗在了郵票上。
幾毛錢到幾塊錢,雖然可以選最便宜的來寄信,可萬一別人有收藏郵票的習慣,每次都寄一樣的是不是也不太好。
家里有本集郵冊,有些用過的郵票被完整撕下來保存著,還有一些沒用過的。
我那個時候就沒有傻到拿這些郵票去寄信,連念頭都沒有動過,這些可是寶貝,以后會值錢的。
我們家就這點值錢了,還好小偷光顧的時候沒看上。
當然我也知道,就這零零散散的幾張郵票,也值不了什么錢。
物以稀為貴,值錢的郵票我們家一開始就買不到,但集郵冊里那幾張紙幣是貨真價實的錢,一百元的藍色大鈔,還有五十元和二十元,十元的,都是同一批的。
我覺得這就是我們家的傳家寶了。
那個鐵皮盒子里的首飾也是。
我和妹妹私下商量好了,她拿首飾,我拿這本集郵冊。
本來,爺爺家放著的那個大鐵桶也該是傳家寶,里面裝了滿滿一桶的一分錢硬幣,可惜,那些硬幣不爭氣。
那會電視里放著宣傳一分錢硬幣能值多少多少錢的廣告,我興致沖沖地跑到爺爺家抱回了這一大桶寶貝,覺得至少有幾個值錢的,值個幾十幾百的也好,比對了年份,一個值錢的都沒有,別說幾十幾百了,就連值幾塊錢的都找不到一個。
隔天又抱回去了。
太重了。
越想越委屈,然后哭了。
數(shù)下來,這么多一分錢,去銀行最多也就換個十幾塊錢,真拿去換了,銀行工作人員不得要數(shù)得累死,況且,一分錢還肯不肯收都不知道,肯收,也得一邊數(shù)一邊罵:“不就十幾塊錢么,至于嗎?我給了,不數(shù)了還不行。”
可這每一分錢,在爸爸小時候都是能換一顆雞蛋的,那時候能買幾百顆雞蛋了,這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放現(xiàn)在,十來顆雞蛋,這落差,錢怎么就這么不值錢呢。
我也覺得,是老爸傻。
要是那個時候把這些錢存銀行里,貶值是一定的,可只要一直算利息,今天拿出來也不會是只能買十顆雞蛋,至少也有二十顆了,不過也沒用,一樣。
買黃金呢。
不都說黃金保值。
我以后有錢了,肯定是先買一套黃金首飾存著,和那些一般的暴發(fā)戶一樣,先為自己找好后路,過慣了窮日子,不想再回到過去。
搬家以后,集郵冊,相冊,還有放首飾的鐵皮盒子都放進了柜子里,不會再像小時候一樣經(jīng)常打開來看,看的時候,一家人圍著說說話。
信上寫著絞盡腦汁想出來的敷衍話。
親愛的爸爸媽媽。
你們好!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眨眼之間我已經(jīng)是一名合格的大學生了,回想過去,我總是和你們爭吵不休,如今我已經(jīng)長大,學業(yè)緊張,長話短說,在大學的這三年里,我會努力讀書,賺錢孝順你們。
你們的女兒。
軒文。
那個時候?qū)懙眯奶摚F(xiàn)在看,也沒什么特別之處,我要是能賺很多錢,那當然會孝順他們,給他們買很多好吃的,帶他們出去旅游,坐飛機。
但要是我賺的錢自己都不夠花,我拿什么來孝順?
還好,我不是男孩子,我不用因為娶媳婦還要他們掏錢出來買房子。
長這么大,第一次覺得當女孩子就這么點好。
“怎么了?”我懷疑他們是要現(xiàn)在就讓我報答。
我拿什么來報答,就靠帶回來的這幾百塊錢?
這是我最后的家當了,最多買吃的時候給他們也帶一份。
“沒怎么,就是想啊,你們什么時候能真的這么孝順?!崩蠇寚@著氣,盯著我們兩個看,還是想不通,“怎么就突然想著給我們寫封信了,你們阿爸,給他看他不看,我放起來了,他又老是偷偷拿出來看,看這封信就像是看到了可以領養(yǎng)老金的那張卡,不對,比看到那張卡還要開心?!?p> 我聽了可不開心,這不就是把我們兩個當養(yǎng)老的工具人。
等我們大學畢業(yè)回來,別人也會說著風涼話:“現(xiàn)在好了,你們的兩個女兒都畢業(yè)了,可以工作孝順你們了?!?p> 他們聽了,肯定樂呵地在笑。
他們的辛苦,他們自己肯定是最清楚的,但我們身為子女,除了他們,我們就是知道得最清楚的人。
寫信的時候,我既然寫了,想要孝順他們也是真話,可寫在信上的一句承諾,又不是什么圣旨,他們的反應卻這么大。
我平常要是多說點好聽的,哄哄他們,他們是不是也就像剛才那樣,對于我選擇退出茶藝社的這件事也一笑而過。
他們會夸我聰明,雖然他們心里清楚這也是一種狡猾,一種生存的智慧,但至少在我小時候肯定是夸我聰明。
可惜,我從小就不聰明。
那么多的一分錢硬幣,存著不花干什么,那個時候去買雞蛋去買零食吃會有多開心,我要是有那么多錢,肯定天天吃肯德基,等吃厭了再說。
不過,那點錢放到今天也不多,幾百個雞蛋,一個雞蛋一塊錢,也就是我手里的這幾百塊。
我哪吃得起肯德基,還天天吃,我簡直是在做夢。
嗚嗚。
攢著吧,繼續(xù)攢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