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電腦的朋友辦事效率很高,隔天就打來電話說搞定了。
這回扣鐵定吃了不少。
這么勤快。
比起老媽的朋友,老爸的朋友向來不靠譜,是酒肉朋友。
這一位,已經是朋友中混得最好的那幾個了。
晚上,老爸帶回了一臺白色的筆記本電腦。
“為什么只有一臺?”比起筆記本電腦的好壞,我們更看重數(shù)量。
老爸解釋說:“先配了一臺,還有一臺要等明天。”
為什么要等明天才行,是沒貨了要去拿貨,還是說,沒來的那一臺才是各種雜七雜八的配件組裝起來的。
我們一邊端詳新電腦,一邊盤算著別的心思。
這臺,歸誰?
賣電腦的地方應該有很多別人來退,來換的配件,湊合湊合還能用的那種,就像老爸店里,也有很多刻壞的圖章,也沒丟,畢竟重新打磨以后,還是能用的。
可這電腦都這么貴了,除非老爸偷藏我們給的錢,不然,給一臺沒用的配件組裝起來的電腦,那我就咒他們以后都沒有生意。
“一樣的。”老爸看出了我們的心思,“一臺白色,一臺黑色,黑色那臺明天就到了,配置什么的都是差不多的?!?p> “為什么不是一樣的?”我們明明花了一樣多的錢,顏色不一樣就算了,為什么配置不是一模一樣的。
“不是認識么,特意留了個好點的顯卡給我們,你們自己看,這不是貼著,是(英文字母加數(shù)字)獨顯?!?p> “哦?!蔽覀兠靼琢?,這不是一臺新電腦,是用別人不要的配件組裝起來的,還說得天花亂墜的,把老爸給唬住了,給了破爛還要老爸念他們的好。
和過年買菜一樣,老爸去買,就是把別人不要的,買剩下的菜全都打包回來了,又貴又不新鮮。
他們嘴上說著什么:“就剩這么點了,便宜點,虧本給你,都拿走吧。”
傻子都知道做生意要有良心,所以傻子永遠不可能賺大錢。
老爸就是個傻子。
“這臺先給你吧。”妹妹說。
“給你。”我也不要舊電腦。
我們又要吵起來,都怪老爸沒本事,老爸也生氣起來:“給你們都買電腦了,還要吵什么吵,說了都一樣的一樣的,這臺給音音了,明天黑的拿過來給你?!?p> 分配完,妹妹哼了一聲,忍著眼淚去給筆記本電腦充電,聯(lián)網,下載各種需要的軟件。
我也湊在旁邊看。
“這臺好的,獨顯,玩游戲流暢點?!崩习殖脵C在旁邊說。
我不懂這些,問:“那我那臺是什么顯卡?”
老爸竟不清楚:“反正明天拿來了就知道了?!?p> 我是不知道什么顯卡好,但價格貴的東西肯定是有一定道理的,黑色的鍵盤下端貼著幾張圖標,兩個集顯的字刺痛了我的心。
都說了,我們要玩游戲的。
“集顯也好,我問過了,要玩游戲的筆記本電腦三四千也買不來,七八千拼一臺,你們也不肯,對吧,太貴重的東西到了學校里也不安全,現(xiàn)在一人一臺挺好的,游戲也能玩,你試試看。”
試了,下了qq和qq游戲大廳,確實是非常流暢,玩起連連看來是咻咻咻的,可是,上了大學,誰還玩這種游戲啊,交友不都得是大型網絡游戲才行嗎?
早知道只能玩連連看,小手機上隨時隨地都能玩,這筆記本買個便宜的,用來交作業(yè)就行。
現(xiàn)在錢也花了,買來了電腦又不能玩好玩的游戲,人生好無趣。
關鍵是,辛辛苦苦攢的錢,沒了。
果然,還是錢比較重要。
筆記本買回來后,下完了該下的東西,躺進了送的手提包里。
開學那天,再三檢查,確認所有該帶的東西的都帶了以后,我們才去睡覺。
老媽忽然想起什么:“錄取通知書,還有錄取通知書沒有拿?!?p> “沒事的,反正已經錄取了,拿不拿錄取通知書也無所謂的?!蔽覀冊缇蜕暇W查過了,怕他們不放心,我們自己就是無所謂的態(tài)度,不帶錄取通知書就不錄取我們了,那正好,這書也不用讀了。
解釋了,又不肯聽。
“怎么沒關系,要是去了學校要,怎么辦?”老媽老是喜歡瞎操心,都和她說沒事了,有事也是我們擔著,她還要這樣。
“那就再說?!?p> “到時候寄給你們?多麻煩,起來,去找出來帶上?!?p> “……”不想起來。
“聽到沒有,起來,去找出來,別讓我說第三遍?!?p> “好了好了知道了,明天下去的時候拿。”
“明天忘了怎么辦?”
“那我寫張紙放桌上,記得拿錄取通知書,行了吧?!?p> “你們就是懶,你們不去,我去,到時候別說我把你們東西弄亂了?!?p> 隨便吧。
“我的錄取通知書在面上,你呢?”
“我也是?!?p> 老媽哼了聲,走出我們的房間,在車庫里搗鼓半天才上來。
可能是儲物箱上堆了太多東西,又可能是她在翻我們箱子里的東西。
等她上來,問一下她。
她帶上來的不光是兩張錄取通知書,還有幾張放在面上的素描紙。
這幾張不太重要,所以放在了面上,早知道她喜歡扔東西,這就是拿來迷惑她的,讓她以為我們就這幾張畫,要扔也只扔這幾張,反正,重要的,我們覺得花費了不少時間和心思的都壓在箱底,我們自己也不會再去翻出來,她翻不翻也無所謂了,只要她不是傻到翻出來了還要拿到我們面前說我們不務正業(yè),我就不會怪她。
我的心里有那幾張畫。
“這是你們畫的?”老媽像是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把素描紙拿到我們房間,打開來給我們看,“現(xiàn)在看看,畫得還挺好看的,這是你們什么時候畫的?”
誰知道呢?
“忘了?!?p> “不記得了。”
她臉上的笑容夏然而止:“應該是小學,你們小學還去參加了美術的興趣班。”
什么美術興趣班,就是學校里組織鬧著玩兒的,又不是正兒八經在那學些什么,去了就是自己畫,畫得好的人就是畫得好,畫得一般的人,就是鬧著玩。
現(xiàn)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畫得好的人早就學過畫畫了,就像幼兒園里就有人參加過古箏的考級考試,還通過了,而我,才剛剛產生興趣罷了,沒錢還學不了。
怎么比得過他們呢……
我不要看她不想看她。
她把畫收起來,小心翼翼地卷起來生怕弄上褶皺惹我們不滿。
裝什么,以前不喜歡我們在家里畫畫的時候,看到了不是直接折起來幫我們放到拿不到的高處。
我們哭得撕心裂肺的時候,他們也只是輕蔑地說著:“又不是幫你們丟了,只是幫你們先放起來,別哭了?!?p> 可是,皺掉了。
他們明白嗎?
皺掉的畫,就像是被揉成團的試卷,根本不值得被人尊重。
除非是我自己動手將它折皺的。
我不會去埋怨任何人。
“你們真學了畫畫也不行,我們家和別人家不一樣,人家家里就一個孩子,想學就學了。”她娓娓道來的語氣在我看來就是輕飄飄的氣球,一松手,就飛了。
到底為什么要說這些?
內心深處被埋藏的希望再度被喚醒,清醒過來后發(fā)現(xiàn),希望只能是希望,只有苦笑會變。
說得好像,在這個家,如果只有一個孩子,他們就會非常照顧這個孩子的感受,愿意給他想要的一切。
我恨他們。
“我們可以一個人去學,學會了教另一個?!爆F(xiàn)在去學也來得及。
我盯著她看。
她遲疑了,手上的素描紙掉到地上。
她要去撿,我見了就生氣,沖過去,撿起來,把我的畫對折再對折:“又學不了,說這些有什么用?還給我,我要去放起來了。”
奪門而出,我才忍不住掉下眼淚。
在車庫,我重新把畫展開,撫摸一下皺掉的地方,撫不平了,又開始心疼,又開始珍惜,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我忍不住哭了起來,撐著儲物箱,我想到從前的奢望就是有一間自己的房間,自己的書桌,他們也清楚,所以在看到這兩個降價銷售的箱子后,買給了我們,讓我們放東西。
那一天,我們是開心的。
他們是愛我們的。
所以,我們才更痛苦。
媽媽也下來了,拿著屬于妹妹的素描紙,不知道是真不明白還是假裝不明白,站在車庫門口看著我,說了句:“早知道不拿上來給你們看了,你哭,她也在上面哭?!?p> 我不想哭,但是,忍不住。
她這么一說,我更忍不住了,我好想我的脾氣再大一點,大到可以逼他們同意讓我們中的一個去學美術,可那樣一來,去學的那個,背負的壓力太大了。
我也不想當不聽話,只會讓父母傷心的孩子。
“你別管我,我哭一會就好了。”我只是想發(fā)泄一下。
老媽走過來。
我忽然感到害怕,怕她抱我。
她猶豫過后,把妹妹的素描紙遞給我,在心里嘆過氣后對我說:“給你呢,你幫你妹妹放,你們兩個沒關系的,她想怎么放,你知道?!?p> 我知道,妹妹也已經無所謂了。
看似有選擇,其實,心存希望才是痛苦的根源。
沒有希望,就不會有痛苦,人也就變得麻木。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打開儲物箱的蓋子,又是怎么把原本視若珍寶的素描紙平靜地放回表面,我只知道,明天,該去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