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鳳回宮后,拖到第三天才橫下心來,帶著安夫人的書信親赴端王府。待到了府門,腳下又遲疑起來,徘徊來去,心里紛亂彷徨。端王府兵看得詫異,層層轉(zhuǎn)報通稟了王妃,穆云蘇聞言立時趕往府門,一見門外猶疑不定的宇文鳳,喜極喚道:“七妹!你怎么來了?做什么不進來?”
“我……我?guī)Я四赣H的書信?!庇钗镍P站得筆直,“他……皇兄,可在府中?”
穆云蘇修眉微揚,道:“殿下入朝,尚未回府。七妹快進來坐罷?!?p> 宇文鳳慢慢拾級隨其進府,入后廳落座后,默默接過穆云蘇遞來的青碗,看著碗中淡褐色奶香撲鼻的稠液發(fā)愣。穆云蘇自飲一口,見她不動,思量道:“七妹可是喝不慣奶茶?我在家時常喝這個,殿下也愛用些。七妹若嫌膻氣,我命她們換上清茶來。七妹喜喝什么茶?”
“沒事,四嫂不必麻煩了?!庇钗镍P囫圇喝下一口,從懷中取出信札,在手里掂奪反復(fù),遲疑道:“皇兄現(xiàn)今可還好?平日都做些什么?”
“殿下不過入朝協(xié)理點政務(wù),若在府中也是寫字看書,有時練練劍。昨日入宮見睿母妃,沒見到七妹回府后很是黯然了一陣。那天任院使到訪,提及七妹,老大人只當七妹有意住在武院呢,七妹,你不會真這么打算吧?”
宇文鳳無心打趣,只搖搖頭,從茶盤中揀了一塊方形酥點慢慢嚼著,吃罷尋思一陣,又拿一塊道:“這個怪好吃的。”
“這叫咸甜酥餅,用大量牛乳烘烤制成??磥砥呙眯U喜歡北疆風味啊,不然留下用膳吧?”穆云蘇很是熱情,“府中廚師是王兄從家中遣來的,做的酸菜燉魚極入味,想來七妹沒吃過,可要嘗嘗?”
宇文鳳尚未定奪,穆云蘇已叫過侍婢,迭聲報出一串菜肴,命傳去廚房,宇文鳳見狀,把嘴邊一句“我其實不是來吃飯的”咽了下去。左右沒有旁人,她索性不再拘束,喝下半碗奶茶,回眸道:“我前日去見母親,母親還問你安好,說京中規(guī)矩多,不比北疆自在,四嫂嫁來這兩年,實在委屈了。”
穆云蘇一笑:“母親多慮了。當初嫁來,是我的選擇,何來委屈二字?”
宇文鳳沉吟片刻,脫口道:“四嫂可知,皇兄跟表姐曾有婚約?”
“我知道。”穆云蘇端詳著她滿是不解的眼眸,淡然道:“殿下放不下華姑娘,迎我入府,與北疆通信就有了庇護;再說,殿下不得圣心,有寧王府扶持,必會好許多,如此皆大歡喜,何樂不為?”
她說著起身,走到客廳一角,撫了撫傲然挺立于木架上的鷹。宇文鳳發(fā)了會兒愣,喃喃又問:“外祖母她們,可有什么消息?”
穆云蘇沉默片刻,平靜道:“聽說去年又是冷冬,似乎還有疫疾,但王兄說看護得當,舅母等人應(yīng)該都好。”她看看神色稍微釋然的宇文鳳,問:“北疆書信每月初一送到,七妹若是掛心,何不常來坐坐?”
宇文鳳拈著酥餅思忖一番,正要推拒,忽見一個侍婢急急奔來,小心翼翼道:“娘娘,殿下回府了,面色差得緊,娘娘快去看看罷!”
廳上兩人一愣,穆云蘇顧不得宇文鳳,邁步就走,侍婢帶路趕到書房,就聽屋內(nèi)一聲瓷碎,穆云蘇惶惶破門,正見宇文曌一手撐住書案,腳下一只茶盞摔得粉碎,聽得有人進屋,他頭也不回厲聲道:“本王無事,都出去!”
穆云蘇徑自上前,驚道:“殿下,您怎么了?臉色這么白,可是身子不適?妾身這就去傳太醫(yī)!”說著就要叫人,不防宇文曌一把攥住她手腕,勁力之大使得穆云蘇眉頭蹙起,便見宇文曌滿眼痛絕,逼視著她問道:
“北疆的書信呢?!到底是沒收到,還是被你私藏了?!”
穆云蘇雙頰刷地白下來,宇文曌看得分明,抖聲道:“若是我沒看見刑部上疏,你是不是就打算瞞一輩子了?你……”他眼睫直顫,幾顆水珠倏地掠過面頰,滾燙地掉在穆云蘇手背上,“整整一個月,你什么都不說,現(xiàn)在連設(shè)祭都晚了!你為什么要擅作主張?為什么?!”
穆云蘇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并不掙扎只垂首低聲道:“殿下盡日操勞,倘若得知喪訊,必會心身俱傷……”
“什么喪訊?”
兩人同時噤聲看向門口,只見宇文鳳僵直地立在門邊,緊緊攥著門框,聲音顫栗著又問:“什么喪訊?……是誰?”
宇文曌怔忡地看著她,頹然松手,跌坐在書案后掩面不語。穆云蘇看看他,神情不忍,半晌道:“是華姑娘……北疆去冬疫疾又起,華姑娘因長年受損太過,素有舊疾,又兼寒冷苦累力有不支,年前染病迅速惡化,上個月末,病逝于靳家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