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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西樓

十一(一)

憶西樓 淇之瀾 2108 2020-05-22 21:01:00

  清祥宮里,檀溪在院中擇著花草殘葉,偶一側首,見宇文鳳默默走進來,徑直入殿,此后再無聲息。那白鳥送走已近兩月,七殿下又變回從前冷漠陰郁的樣子,似乎更甚,連春獵都不去了。想著這些,檀溪嘆口氣,漫不經(jīng)心地扯下幾片老葉。一晃竟是八年啦……殿下下個月將滿十八歲,前幾天圣諭送來,特許七公主前往鳳山文澈庵探望生母,又命皇后準備宮宴,似是有意大慶。她不明白,既能見到朝思暮想的母親,又被生父如此看重,殿下為何不見一點喜色?

  宇文鳳進殿后就仰躺在床上,盯著帳頂發(fā)了一會兒呆,然后緩緩爬起,從桌上抓過一本書,形容呆滯地一頁頁翻看,心神早已天馬行空般飛去。她想像一會兒白鳥近況,又猜測一番宇文暉可否安然,接著思緒飄向端王府,最后兜兜轉轉到了鳳山。最初接到恩旨,她無疑是狂喜中夾雜著心酸。隨著日期漸近,她卻不由恐懼起來。萬一母親變得面目全非怎么辦?萬一母親得知我的近況后很是失望怎么辦?萬一……書上方字一片模糊盡在飄移,她眼睫微微扇動,低聲道:

  “……母親……”

  她滿懷心事輾轉一夜,晨起匆匆用了早膳,趕去中宮請罷安,疾步趕往北宮門,早有選定的四名金吾衛(wèi)牽馬等候,她飛身上馬,一抖韁繩,一眾五騎飛奔馳向即將開啟的北城門。

  清晨微冷,沿途湖沼林木均被一層薄霧籠蓋,迷蒙煙氣中,宇文鳳連連打馬,薄唇在疾風中抿得筆直,雙眸緊盯著影影綽綽的青山輪廓。馬匹疾行,隨著曙光乍現(xiàn),初日破曉,環(huán)城三面的鳳山已在眼前。金吾衛(wèi)策馬前引,經(jīng)過幾處村落水田,拐入山路,漸聞鐘聲嗡鳴,郁郁樹林中,閃出一座青磚庵院。宇文鳳猛然勒馬縱身躍下,三兩步邁進山門,庵中尼姑沒料到她會來這么早,紛紛涌出稽首問禮,宇文鳳不耐,急聲道:“全都免禮!母親在哪兒?!”

  住持忙命小尼帶路,繞過三大殿,徑往后庵行去。不多時,就見一座小院靜佇在紛繁花枝間,院門半開,隱約可聞院中有喃喃念經(jīng)聲,曉風輕拂,一股淡淡的香煙搖曳著飄向天穹。宇文鳳揮退小尼,輕輕進院,一個消瘦的素衣身影頓時撞進她眸中,她努力睜大模糊的雙眼,看著那人跪坐在香案前孜孜誦經(jīng),幾次張嘴,終顫巍巍喚道:

  “母……親?”

  誦經(jīng)聲停,那人驀然回首,怔怔看著面前身姿秀挺、英眉鳳目的女子,嘴角微微抽搐,似在努力將她和記憶中的懵懂孩童聯(lián)系起來。她扶著膝蓋緩緩起身,露出一個溫柔慈愛的笑容,輕聲道:“鳳兒啊,為娘……竟險些認不出你了。”

  宇文鳳眼睫簌簌,緊抿雙唇說不出一字。眼前的母親素袍草履,滄顏灰發(fā),眼角橫著幾條皺紋,眸中不再有昔日意滿飛揚的光輝,而是充滿了沉寂和萎頓。她僵挺上前,撩衣跪拜,端端正正行過大禮,抖聲道:“兒臣……”雙唇卻控制不住地發(fā)顫,她深吸一氣又道聲:“兒臣見過……”音中已帶了哭腔。安夫人眼圈微紅,輕輕托住她的雙臂,柔聲道:

  “莫講這些規(guī)矩了,快起來!”

  宇文鳳定定看著母親,多年積壓的不甘怨忿霎時涌上心頭,眼淚奪眶而出,一頭撲在安夫人懷中嚎啕大哭起來,仿若幼年每有難過,必會尋求母親撫慰。安夫人默默無語,只垂首擁著她輕輕撫拍,兩行淚水悄然流下。

  哭聲時斷時續(xù)了大半個時辰,宇文鳳慢慢平靜下來,跟母親一起坐在窗下條凳上,她緊緊摟著安夫人手臂,嘴里絮絮不絕,把這些年經(jīng)歷之事一一細說,講到傷心處,鼻尖又紅起來,話梢一轉,當即破涕。不知幾時,一名尼姑小心進院問可要擺飯,原來已近午晌,宇文鳳方噤聲斂色,緊隨安夫人進了堂屋。不一時,素齋擺上,安夫人一面給女兒舀湯挾菜,一面聽她繼續(xù)講述,始終靜笑傾聽,宇文鳳事無巨細說了半天,終于詞盡,安夫人才得以溫聲發(fā)問:

  “鳳兒,你跟你哥哥,近來可還好?上次你哥哥來,含含混混總說不清楚,這些年,你沒再跟你哥哥置氣罷?”

  宇文鳳手下微頓,匆匆咽下一口飯,垂眸道:“自然沒有,母親,您就放心吧!”

  安夫人凝神看著她,身為人母,自能分辨出女兒所言虛實。她并未點破,只輕嘆道:“為娘如今幽居在此,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跟你哥哥。你們都是為娘心尖上的肉,任何一個的傷痛,在為娘這兒都是雙倍難受,你們若兄妹不和,為娘必當痛苦百倍。你長大了,要懂事,萬萬不可再犯小孩子脾氣。你哥哥,真的很可憐,他知道的比你多,心痛也自然比你甚……”

  宇文鳳放下飯碗,抬眸道:“母親,父皇近兩年對兒臣頗好,這次還要大辦生辰,想來已經(jīng)拋開往事了。您且再等等,待兒臣尋個父皇高興的時候,求一道恩旨,讓父皇許您回宮,您、哥哥,還有兒臣,就都能團聚了?!?p>  安夫人目光一滯,當即阻止:“使不得!鳳兒,你不要擅作主張,絕對不能在你父皇面前亂說話!”她意識到言辭過厲,遂放緩語氣徐徐道:“你不了解你父皇,當年事發(fā)他有多痛恨白氏,你不會明白。好不容易平靜這些年,你不要再生事端,記住了么?”

  宇文鳳不解:“可是父皇對兒臣真的挺好,兒臣去學府武院、春秋射獵,父皇不但沒管,還不時詢問兒臣課業(yè)如何,箭術可有精進……兒臣只想讓您回宮,畢竟八年了,父皇不會仍舊斤斤計較吧?”

  “正是因此,你才不能多說!”安夫人眉宇間盡是隱憂,“你父皇的脾性,為娘盡知,他最是心胸狹隘!你父皇近年待你不薄,必也心中覺得自己寬宏無雙。他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厚待之人對自己懷有貳心,哪怕這貳心無非意見相左,于你父皇便與背叛無異。你若貿然提及為娘,提及白氏,甚至說出求情之辭,你父皇豈能再容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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