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風急,樹影婆娑。
前往洛鎮(zhèn)的野外樹林中,一個少年披著夜色,在林間上躥下跳,左避右閃,身形靈活。
若有心觀察,便會發(fā)現(xiàn)少年身上還搭著一個人。
那人身形纖瘦,打扮華貴,頭上一支雪絨流蘇發(fā)簪乃異域手藝,衣袂處又繡有鯉躍山莊的門派花樣,不消多琢磨,便知她正是武鳴鶴最寶貝的小女兒冷清幽。
前行了半晌,少年找到一處避風凹地,把背上人放了下來。
見她毫無動靜,他又去附近拾撿枯枝,抱回來生火。
橙紅色的火光亮起,給這凄涼寂靜的暗夜平添幾分溫暖。
借著火光少年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背的人兒早就醒了,此時她正蜷縮著身子,隔著火光怯怯看著他,神情緊張又憂傷。
他收回目光,從腰間的布袋里取出塊燒餅,用樹枝串了,架在火上烤。
又道:“我不殺你?!?p> 冷清幽吸吸鼻子,離他更遠了些。
雖然活了十八年,她沒怎么出過遠門,對外人情世故見識的少,可家中三個哥哥都是活寶,成天不是跟她講外面俗世,就是在她眼前演話本。以往一個陌生男人拐了女孩子家出門,不殺就只有兩個可能。
賣了,或者據(jù)為己有。
她都不想。
“我家里很有錢的,你也知道我爹爹是武林盟主,你若是想要錢,我,我可以寫信給爹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會勸爹爹不追究你的!”
少年臉上淡漠,不停翻烤著手中燒餅。
她又道:“或者,你告訴我你想要什么,我讓爹爹想辦法?”
見少年還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她也逐漸死了心。想著現(xiàn)在好歹還算安平,他也沒有什么越軌之舉,便稍微放寬了心。
只是她沒有想到,人一旦分散注意力,饑餓感就會變得特別明顯。從白日被劫到現(xiàn)在大概過了四五個時辰,連早飯都沒好好吃的她自是餓了。少年手中烤的燒餅香味逐漸散發(fā)了出來,她咽了口唾沫,肚子得到指令一般,發(fā)出一聲不滿。
少年瞥她一眼,試了試燒餅溫度,而后遞給了她。
冷清幽顧不上往日里什么大家閨秀要知書達禮,把姑姑嬤嬤教導的所有規(guī)條統(tǒng)統(tǒng)拋諸腦后。一把接過來自惡人的燒餅,急急開始啃食。
奈何燒餅干硬,習慣錦衣玉食的她吃了沒兩口也就沒胃口了。
隨后雙眸神色逐漸呆滯,不禁想起自己的家,自己的閨房,還有父兄親人。
心中疼痛,眼淚忽然就這么吧嗒吧嗒流了下來,打濕了手中燒餅。
少年眉頭一皺,奪過她手中燒餅,道一句:“糟蹋糧食!”自己吃了起來。
冷清幽抽噎著,心里憋得慌,索性抱了膝蓋閉上眼睛。
估摸著這世上找不出一個比她倒霉的小姐了吧。她想。
白日里發(fā)生的一切還歷歷在目,當時她剛梳妝打扮好,還沒來得及坐下吃早飯,那惡人就推門而入,二話不說一把撈了她扛在肩上就走。
她被這突然發(fā)生的劫持嚇傻了,誰能想到竟會有如此膽大之人來武林盟主府里搶人。等她緩過神來,惡人已經(jīng)翻了幾道門墻。眼看快要出府,她終于放聲求救。只是惡人并不給她機會,一個“救”字還沒有完全發(fā)出聲來,對方已經(jīng)出手劈了她的后頸,她就暈了過去。
等她再有意識時,天都快黑了。
她自知離家已遠,放棄了呼救的念頭。不過卻開始琢磨這惡人身份目的——他看起來跟自己一般年紀,既然敢獨自闖鯉躍山莊劫她,想來無非是尋仇。只是這仇大抵是落在自己那爹爹身上,她無辜受到牽連。
不過尋仇這點,她又有些奇怪,惡人清楚她的閨房所在,是直接闖進來的,難不成是家里出了通風報信的內(nèi)鬼?
那,爹爹和哥哥們還安全么?
……
這個時候他們在做什么呢?應該已經(jīng)派人出來尋自己了吧……
爹爹和哥哥們會親自來么?
……
冷清幽心事重重。
少年吃完燒餅,仰頭看了看天色,又把手掌放在地上感應一番,對她道:“可以睡覺了。”
睡覺?冷清幽一個激靈,瞬間回神。
想起哥哥們說的那些壞男人的故事,她立刻雙手掩胸,連連道:“不不不,我不睡!”
少年把她這一舉動看得分明,猜她是想多了,臉上不免浮出兩分窘色,又很是無語,道:“你放心,我對你沒興趣?!?p> 冷清幽又羞又氣,道:“你這惡人少裝什么君子了,嘴上說的好聽,誰知道你趁我睡著之后會對我做什么?”
少年丟給她一個眼風:“愛信不信?!睋炱鸶帜竟靼鸦鸲淹赃厯芰藫堋?p> 冷清幽被他氣得牙癢癢,偏生從小受到良好教養(yǎng)的她又不知道怎樣發(fā)火。一時間胸悶氣短,簡直就要暈厥。
少年看她這樣子不似偽裝,暗道她真出個什么事自己也不好交代,便用木棍指了指自己撥開火堆的地方,道:“來這里睡,剛生過火,暖和。”
“不睡!”
“夜里有狼,最喜食你們這種身嬌肉貴的大小姐?!鄙倌旰鋈坏?,“不過你若是睡著了,它會以為你是死人,便把視線轉(zhuǎn)移到我身上?!?p> 難得聽他一口氣說這么多字,而話里話外也聽不出其他名堂,冷清幽的情緒稍有緩和,道:“轉(zhuǎn)移到你身上,然后呢?”
“殺了它?!彼纬鲐笆?,刃口寒光閃閃,就算冷清幽對武功一竅不通,也能看出這是塊上好精鋼打成的。
冷清幽收回目光,暗道這惡人武功不錯,又隨身攜帶利器,自己想夜半逃路肯定是行不通了,還得找其他機會。
少年見她不說話,只道她是想通了愿意睡了,也就起身朝不遠處的暗林走去。
冷清幽卻忽然叫住了他。
“所以你劫我到底是要做什么?一不為財,二不為色,我身上,也沒有其他有價值的了?!?p> 他步子一頓,沉默片刻,側(cè)目:“有,你的命?!?p> 冷清幽訝然:“你說過不要我性命!”
“是的,所以我要保證你活著……去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