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龍之卷 第八十三章 冰臨城下（下）
高聳的巨墻依舊將南北分隔成兩個世界，然而跟之前不同的是，它第一次收起了南面的吊橋，反而向北面敞開了所有的大門。
這里是白河要塞。
對羅薩帝國駐軍的驅逐早在6天前就已經完成。
經過了三十多年的和平，駐扎在此的早就不是當年人類聯(lián)合軍第六軍團的精銳，第六軍團的軍魂，已經隨著戰(zhàn)旗被帶去了凡爾特聯(lián)邦。
對于后來參軍服役的士兵們來說，駐守北境無疑是最無聊的事情，唯一的挑戰(zhàn)就是這里的惡劣天氣，這一點在國內送來的豐厚物資下也已經不再值得擔憂，他們唯一的消遣就是抓捕和處置偷渡的北地人。
盡管身為軍團長的羅塞爾下的命令只是驅逐，但由于多年來的仇恨，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刻意的虐殺，除了幾個被軍官當場發(fā)現的，目擊的士兵們都很有默契地隱瞞了下來。
以血書寫的仇恨，必須以血清洗。
敵人的血，或者自己的血。
羅塞爾向來治軍嚴格，當場被抓住虐殺俘虜的人都被按軍規(guī)處以杖刑。
受刑的士兵被抬下去治傷的時候，眼里仍然帶著痛快的笑。
羅薩帝國設置在白河要塞的八千駐軍，在離開的時候已經不足五千。
如果不是立下功勞的查爾斯·馬修力保，再加上西格蒙德沒有趕到的話，這些駐軍能不能活著離開要塞都不一定。
羅塞爾麾下的雪狼軍團雖然以雪狼為圖騰，但由于多年守衛(wèi)都城，擔任皇帝出巡的護衛(wèi)，行事比較穩(wěn)健，甚至可以說保守。
雪狼軍團的風格非常鮮明，就如同雪崩，靠嚴格的軍紀和精準的戰(zhàn)術執(zhí)行形成正面的碾壓。
而西格蒙德所帶領的圣劍騎士團則是染上了宗教裁判所的風格，他們效仿的是裁決之鐮，以收割敵人性命為戰(zhàn)術要點。
再加上西格蒙德個人的意志，整支圣劍騎士團就如同利刃，一旦出動，必以敵血擦拭鋒芒。
要塞頂層的指揮室里，一場爭論正在發(fā)生。
“在羅薩帝國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明明可以趁機擴大戰(zhàn)果，占領鄰近要塞，你繼續(xù)守在這里，就是貽誤軍機！”
身穿銀色裝甲的青年怒視著辦公桌后的中年男子，他雙手按在辦公桌上，發(fā)出了吱呀的聲音。
“你要留在這里當懦夫，我不管你，為什么還要阻止我的人出去？4天了，4天！你知道4天我們能占領多少領土嗎？”
羅塞爾抬頭看了他一眼，平靜地收拾著桌子上的文件。
“陛下的命令，先占領白河要塞，然后守住這里，等待下一步指令?！?p> “你！這是迂腐！像這樣死守命令有什么用？真正的軍人應該以帝國的利益為重。”
“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p> “你！”
這幾天西格蒙德已經找了好幾次出去的機會，每次都被羅塞爾及時發(fā)現了，要塞出口的吊橋被雪狼軍團嚴格把守著，根本不給一點機會。
在暗地行動無果的情況下，西格蒙德終于決定向羅塞爾攤牌，試圖說服羅塞爾一同出擊擴大戰(zhàn)果。
然而不管他怎么說，都會被羅塞爾一句話擋回來，軍令如山。
這讓好戰(zhàn)的他暴跳如雷，卻又無計可施，隱藏在清秀外表下的巨力幾乎要將可憐的辦公桌直接摧毀。
“不用說了，我是不會同意出擊的?！?p> “你愧對北地的人民！”
聽到這句話，一直很平靜的羅塞爾，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這個細節(jié)被西格蒙德收入眼里，他心中一動，立即乘勝追擊。
“那是南方的土地，可以種植的土地，你知道這幾天我們錯過的領地能養(yǎng)活多少北地人嗎？”
“夠了！西格蒙德！”
羅塞爾突然大喝一聲，頓時將西格蒙德鎮(zhèn)住了。
自相識一來，他從未見過如此失態(tài)的羅塞爾。
“沒有人渴望戰(zhàn)爭，西格蒙德。戰(zhàn)爭只是手段。驅逐面對手無寸鐵的平民，奪取他們的土地，那我們跟魔族有什么區(qū)別？”
羅塞爾的眼睛紅了，他也按在了辦公桌上。
“我做夢都想為北地人爭取更好的生活，但是要用無辜之人的血肉作為養(yǎng)料，我做不到！”
“吱嘎……咔啦……”
辦公桌終于不堪兩股巨力的摧殘徹底散架了。
西格蒙德也沉默了，指揮室里的氣氛陷入了凝滯。
突然，一陣無形的波動蕩開了，羅塞爾裸露的手臂上，皮膚像水面一樣泛起了波紋。
波紋的中心迅速變成了黑色，如同深淵一般，吸收著所有的光線。
瞬息之間，黑色的波紋聚集起來，向上翻轉，形成了一只黑羽紅眼的小鳥。
黑鳥懸停在空中，張開嘴，吐出的卻是一個蒼老的聲音。
“羅塞爾，西格蒙德?！?p> “國師大人?！?p> 二人紛紛行禮。
“陛下有令，雪狼軍團和圣劍騎士團，留下足夠的人守住要塞……”
西格蒙德聞言，臉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微微抬頭看了羅塞爾一眼。
然而普羅登斯接下來的話，讓他的笑容凝固了。
“其他人出去收集木材、獸皮、烈酒、食物等御寒物資運回來，準備抵御冬天的冰雪。”
黑鳥頓了一下，繼續(xù)發(fā)出了聲音。
“據星象顯示，北地今年將會迎來百年一遇的大風雪。”
“是，國師大人?！?p> 傳令完成之后，黑鳥便自動消散了，化成了無形的氣流回到了羅塞爾的手臂上。
無需多說，普羅登斯最后的提醒，已經足夠證明這件事情的真實性和緊迫性。
盡管可以明確地理解這個命令以及它背后的意義，西格蒙德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回去分配人數吧，西格蒙德。我知道這樣的命令讓你很難接受。可是……”
羅塞爾跨過辦公桌的殘骸，拍了拍西格蒙德的肩膀，然后蹲下身整理起散落滿地的文件。
“要知道，我們最大的敵人從來就不是人類，而是那見鬼的寒流。就算我們努力地開拓疆土，冬天還是會到來，有多少人能夠幸存呢？”
羅塞爾已經四十多歲了，作為圣戰(zhàn)人類聯(lián)軍將領的后裔，他在參軍之前見證了魔族被徹底驅逐的歷史性時刻，然而回到北地之后，生活還是一如既往的艱難。
這樣的經歷讓他深刻地體會到，北地人所面臨的處境，并不是魔族或其他任何人造成的，就算贏得了戰(zhàn)爭也解決不了問題。
“可是，如果我們占領了這邊的土地，就可以讓更多人活下來了啊?！?p> 對于還不到三十歲的西格蒙德來說，他所追求的意義就是消滅敵人，強大的力量和堅定的信仰是致勝的關鍵，這也是他僅有的倚仗。
“就算我們把整個羅薩帝國占領了，如果沒有人封堵寒流，同樣沒有人能幸免?！?p> “當前最重要的不是爭奪領土，而是度過這個冬天?！?p> 將所有的文件疊成一沓，羅塞爾將它們擱在靠墻的柜子上。
他走到墻上懸掛的要塞地圖前，開始察看附近標注的資源。
出身軍旅家族的羅塞爾當然能夠理解西格蒙德的想法，他改變了表達方式，使用了身后這位年輕將領更容易理解的語言。
“我們的敵人不是羅薩帝國，是冰雪，是饑餓，是背負在北地人身上沉重的命運，而我們當前的戰(zhàn)略目標是：讓更多的人活過這個冬天。只有讓更多的人活下去，才是真正的擴大戰(zhàn)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