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渾忽公主和她的侍婢蕭薩顏!”
聽到自己的名字,渾忽不可思議地指了指自己和同樣不知所措的薩顏。
烏斯邁繼續(xù)看戲,帝后完全不信,甚至屈出律都立馬站起來為渾忽說話:“胡言亂語!公主是怎樣的人,諸位都看在眼里,她絕對不會做如此喪盡天良之事!”
直魯古龍顏震怒:“來人吶!給我把這個滿口胡言的賤人拉下去亂棍打死!”
“陛下,君無戲言!您不能言而無信??!”佳話掙扎著被侍衛(wèi)拖走,卻在中途被烏斯邁攔下。這個一直在看戲的家伙輕撫他戒指上碩大的貓眼石,淺淺笑道:“陛下不必著急,她這么說自有她的道理,還是先聽她說完再處置吧?”
這本是巴依丞相要說的話,既然烏斯邁搶先說了,他就繼續(xù)沉默。
貴客在場,直魯古顧及顏面就放了佳話:“若有一句假話,朕立刻殺了你!”
“是!是!”佳話十分恐懼,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去年臘月的時候,我家夫人到玉葉宮做客,臨走前薩顏姑娘送了兩壺四季釀來,夫人很是喜歡,所以每次用完都會派遣婢子進宮討要。可誰能想到就在啟程的前兩天婢子去討四季釀的時候,公主突然將婢子扣下,又強行塞給婢子一包藥,說要我在回程之前務必下進四季釀里,否則……否則就要殺了婢子的家人!婢子不敢不從,只能答應了……”
言罷,佳話淚如泉涌。
渾忽怒不可遏,若非薩顏拉著她,她早就撲上去把佳話打個半死了:“你扯什么淡?!我和李夫人無冤無仇,哪兒來的閑心害她?!”
“真是信口雌黃。”阿蘭若低聲嘲諷,抬頭瞪著佳話:“你可有證據(jù)?”
佳話抹著眼淚:“公主當時屏退了所有下人,在場的只有薩顏姑姑和一個內(nèi)監(jiān),娘娘若不信,大可傳那內(nèi)監(jiān)來問!”
阿娜翻個白眼。
頭魚宴之行渾忽統(tǒng)共就帶了三個內(nèi)監(jiān),不一會兒就來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向帝后行禮。
阿蘭若道:“你且瞧瞧,有沒有你說的那個?”
佳話仔仔細細瞅了半天,指著一個道:“就是他!”
被指名的內(nèi)監(jiān)嚇得一抬頭,連滾帶爬地跳出來磕頭認罪:“饒命??!奴婢知錯了!饒命啊娘娘!”
薩顏一眼便認出此人,吃驚道:“是你?!”
所有人看向她。薩顏解釋道:“他叫小祿,不久前才撥到玉葉宮的……而且他一直在給李夫人的四季釀裝壺,雷公藤的事沒準兒是他做來栽贓公主與婢子的?!?p> 小祿突然哭道:“薩顏姑姑!是您說的做完這事兒就給奴婢榮華富貴,是您和公主殿下要奴婢做的!您不能言而無信??!”
渾忽實在看不下去了:“我連你長什么樣都記不得,還能指使你?!你們倆串通一氣嫁禍我們,臉皮子都扔河里去了?!”
直魯古怒道:“把你所謂的這堆破事兒一字一句交代清楚!”
小祿道:“去年臘月,奴婢剛到玉葉宮不久,一次路過公主閨房,不慎聽到一些話。薩顏姑姑說她傾慕李大人,想要做李大人的正室,公主說讓薩顏姑姑故意接近李夫人,好有可乘之機將其除掉。奴婢聽了害怕不已,撒腿就跑,卻在門口絆倒了。公主殿下發(fā)覺,就讓人把奴婢拉了進去,威脅奴婢為她們做事,做了就有榮華富貴,否則就殺了奴婢全家!”
阿娜忽然上前一步,指著小祿的鼻子大聲質(zhì)疑:“皇宮上下人盡皆知,若公主身在玉葉宮,我必寸步不離。怎么放到你嘴里我就不見了?還是說你眼盲心瞎,看不見我?”
小祿緊張道:“當時……當時您被公主遣去內(nèi)侍監(jiān)領(lǐng)俸祿了?!?p> 阿娜雙手交叉在胸口:“唷,你不是臘八那會兒才撥過來的嗎?”
人人都知道每月初一領(lǐng)俸祿,小祿頓時語塞:“那……那就是奴婢記錯了,左右您不在?!?p> 直魯古沉思許久,忽然問道:“薩顏,朕記得很久以前你在宮里見過李丞相?”
渾忽曾對薩顏說過,宮里的事情只要不是刻意隱藏,直魯古都知道。
薩顏行禮:“是?!?p> 直魯古再問:“不止一次?”
薩顏再答:“是?!?p> 直魯古心里漸漸有了底子,遂道:“薩顏,你身為宮人,應該嚴格遵守宮規(guī),而不是和有婦之夫私會!”
薩顏大驚,竟雙膝一軟徑直跪在了地上:“婢子見李大人是為了公事,絕對沒有半點私心,請陛下明鑒?。 ?p> 渾忽急道:“阿耶,是我讓她見李大人的,薩顏只是奉命行事,您要怪就怪我,不要冤枉薩顏!”
直魯古不理睬渾忽,繼續(xù)質(zhì)問薩顏:“沒有私心?那是誰給李丞相送的刺繡?又是誰給你披的斗篷?!”
薩顏大聲辯解:“那不是刺繡,是婢子受李夫人所托為未出生的小公子做的衣裳!那斗篷也是李大人好心才為婢子披的!婢子認識李大人才多久,怎么可能會有私心!”
“受李夫人所托?”直魯古更加懷疑:“如此想想,說你是為了除掉李夫人而故意接近她,也不是沒有道理?!?p> 薩顏拼命解釋,可直魯古不聽。渾忽也想反駁她阿耶,卻被屈出律攔住了。
阿蘭若不相信:“陛下,妾身相信薩顏的為人,她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直魯古固執(zhí)道:“你弟弟以前那么謙虛謹慎!后來變成什么樣子你不知道?!要不是因為他,阿薩蘭回鶻會反叛嗎?!”
“你——”阿蘭若被戳到了痛處,把滿肚子的話憋了回去。
忽然,阿娜領(lǐng)著內(nèi)侍監(jiān)的人來了,原來在剛才直魯古質(zhì)問薩顏的時候,她趁機跑去內(nèi)侍監(jiān)的宮帳,抓來了記檔的人。
“陛下!”阿娜大聲喊道:“他可以證明公主殿下和薩顏阿姊的清白!”
“讓他上前來!”直魯古暫且不追究阿娜不守規(guī)矩擅自離場……她何時開始不守規(guī)矩了?
內(nèi)侍監(jiān)記檔呈上一本檔案:“陛下,內(nèi)侍監(jiān)從未有過玉葉宮索要雷公藤的記錄,請您過目?!?p> 直魯古讓阿鉑把檔案拿上來,細細審閱后,疑惑道:“確實沒有。那下在四季釀里的雷公藤又是從哪兒來的?”言罷看向小祿和佳話。
佳話一臉冷汗,緊張地絞著手指頭:“雷公藤是公主和薩顏姑娘給的……但她們在什么地方找的,婢子實在不知!”
小祿跟著附和:“奴婢也不知道,可能是從宮外帶回來的!”
內(nèi)侍監(jiān)記檔又道:“玉葉宮的出入宮攜帶物品檢查記錄中沒有出現(xiàn)雷公藤。”
直魯古不解:“到底是什么情況?”
這時屈出律作揖道:“陛下,此事蹊蹺,兒臣建議先把這兩個奴婢關(guān)押起來,等宴會結(jié)束再好好審訊?!?p> 烏斯邁輕笑,不語。
“陛下?。∧锬铩?!”
忽然有個下人嘶聲力竭地跑來,不慎在冰上滑了一跤,重重地摔到眾人面前:“丞相夫人……歿了?!?p> 舉座嘩然。
薩顏身體一顫,險些栽倒,還好渾忽一把攬住她,和阿娜一起把她扶了起來。
阿蘭若非常擔心:“李大人怎么樣了?孩子呢?怎么樣了?”
“李大人神志不清,昏過去了?!边@下人的聲音不停地顫抖:“孩子……孩子是死胎……早在夫人毒發(fā)前就已經(jīng)夭折了?!?p> 薩顏不可置信地低聲念道:“毒發(fā)前就死了?毒發(fā)前就死了?”
“夫人?。》蛉耍?!”佳話嚎啕大哭,幾近崩潰:“您不能丟下婢子不管?。。。 ?p> 直魯古不耐煩地擺手:“把他倆都帶下去,關(guān)起來?!?p> “夫人!佳話這就來陪您啦??!”佳話猝然拔出早就藏在身上的匕首,割開了自己的脖子,頓時鮮血如瀑布般噴涌而出,佳話倒底而死。
貴婦們嚇得尖叫,宮帳里亂作一團,宴會算是辦不下去了。此情此景渾忽都看在眼里,她懵懵地站在那兒,不知所措。
小祿也意圖自戕,但是被侍衛(wèi)控制住了,被拖了下去。
渾忽經(jīng)歷過暴亂,凈心寺外血流成河的景象,到現(xiàn)在都深深刻在她的腦海里。而佳話的死,無疑是對她的又一次沖擊。
屈出律似乎看穿了渾忽的心,輕柔地抱住她,溫暖得就像初秋金色的陽光,鋪灑在渾忽身上:“沒事,別害怕。”
渾忽把頭埋進他懷里,像只受驚的小貍奴,小鳥依人的模樣十分惹人憐愛。屈出律緩慢地撫摸著她柔順的發(fā)絲,心微微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