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高陽是第二次看見幾人了,在幾人復(fù)雜的目光下,他依舊做著這幾天一直重復(fù)著的事情:從屋里出來,端著兩個盛滿的碗,走到青石板前,放下,又回到屋里。就像本該如此一樣。
“章老前輩還沒回來么?”元朗只是稍微注意了一下,便出言詢問章弘茂的歸期。
“師父還沒有回來?!鼻馗哧栴D了頓又問:“有什么急事么?”
元朗心中猶豫,幾番斟酌,最后還是向右手邊的孫明堂送去了一個詢問眼神。
孫明堂沒有他的顧慮很直接的說:“他說以前見過你師父行醫(yī),如今想來請你師父去瞧個病。”看著站在一直站在門前沒動的秦高陽,一年多沒見孫明堂多少有些感慨。
“哦?!敝换卮鹆撕唵蔚囊粋€字,似乎在竹林生活了才一年,就忘記了怎么與人相處,一舉一動讓人有些難以接受。
秦高陽不咸不淡的一個字,讓在元朗還有孫明堂身后的伊泰晏殊,都有些提他著急上火。一副心情急躁呃難受模樣。
元朗聽了心中不愉,穩(wěn)了穩(wěn)心中翻涌的情緒:“在下現(xiàn)住在惠縣金源客棧,只為見令師一面,到時還請勞煩前往告知,此事之后必當有所重謝。”說完元朗再也待不住,一臉怒容轉(zhuǎn)身拂袖而去。
伊泰看了元朗的前后變化,不由“嘁”了一聲,追著元朗離去。晏殊見自己的少東家都走了,自然是跟著一起走,再說他也看不上這個讓他難受的人。
只有孫明堂站在中間往兩邊看了看,最后選擇了留下來。
“前輩,屋里坐,小字處理下他?!鼻馗哧栕岄_了擋在門口的身體,請孫明堂進屋去坐。隨手指了指依舊靠在竹子的洪都。
“他?怎么還在?”孫明堂走到秦高陽身旁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洪都聽見兩人在談?wù)撟约海挥膳擦伺财ü煽倸w給了些反應(yīng)。
秦高陽走向青石板,看著碗里洪都沒來得及吃的食物又端了回去。
“孫前輩,進來坐?!迸R過孫明堂身旁時又一次招呼他進屋。
屋里,除了隨處可見的書,就剩一張床一個蒲團一口木箱,與章弘茂的竹屋布置如出一轍。
“喝茶?!眱扇藢γ娑馗哧柦o孫明堂倒上剛沏的茶,最后為自己倒上,放下茶盞。就這么各自坐著。
兩人面前各一杯香茗冒著熱氣,茶香瞬間充滿了整間小屋。
“你怎么想的?”孫明堂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覺得秦高陽可能會不知道外面那個人的名字,但是卻不可能不知道是什么人。
秦高陽一聽笑了,一手轉(zhuǎn)著杯沿,輕笑說:“這人說他叫穆青。來的是時候都快咽氣了?!?p> “前輩,他是叫洪都還是朱富桂?!鼻馗哧柡闷娴膯枴岸急荒銈冋垓v的廢了我還怎么報仇,鞭尸么?你看,他現(xiàn)在是不是精神多了,最起碼不會在去將軍冢的路上半途死了?!?p> “唉~”孫明堂見一臉平靜說著這些事的秦高陽嘆了一口氣。不過自己并不好勸說,畢竟人與人是不同的,即使遇見相同的事情,做的可能也是不同的選擇。
“真名洪都?!?p> 秦高陽探手從一旁取出一張泛黃的紙,遞給對面的孫明堂:“喏,這是一張藥方,師父臨走前特意讓我一定要交給元朗的。我想由前輩去給他比較好。”
迎著孫明堂不解的目光,秦高陽耐心的解釋著原因。他能看出,對面的孫明堂臉色并不是很好。他能想象任誰被這樣算計估計是誰都不會高興。
“師父他老人家不會再回苦竹林了,而等小子我處理完外面那位,便也要離開了?!鼻馗哧柹晕⑨j釀了一下,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孫明堂心中陡然一驚,渾身汗毛乍起追問道:“你師父怎么了?”
“走了?!币痪浠卮?,就像隨風的青煙。
“走了?”聲音的主人似乎并不愿意相信某種已定的事實。
“走了。”又一遍,語氣淡漠,帶著些許顫抖。
光影交錯,屋里徒留下一個人,對面的人也走了,走的不聲不響,沒有絲毫前兆。
一杯香茗,來時是滿的,去時還是滿的。
夜極靜,特別是戈壁的夜更甚。
月色撩人,屋外冷風逗苦竹,屋里竹影戲瓢蟲。一只不知從何而來的瓢蟲,停在了窗紙上,追逐著婆娑的竹影,一次又一次的追趕,卻一次次的徒勞無功。許是生氣了,瓢蟲展了展翅膀,原地轉(zhuǎn)了個圈,“咻”的飛走了,下次再見也不知會停在那里。
惠縣,金源客棧,孫明堂的房間依然有著光亮,身后的影子隨意的與跳動的燭火遙相呼應(yīng)著。自從白天聽聞?wù)潞朊嗜ヒ院螅阆襁@身后的影子。
遙想當年,他還是個走投無路的爛賭鬼,除了一身還說得過去的衣裳,什么都沒有。
就身上那身衣裳,要不是賭場有著一條不讓穿著破衣爛衫的乞丐進門的規(guī)矩,也未必能得以幸存。
摸著手掌上的斷指,孫明堂想起了他與章弘茂相遇時的狼狽模樣。也是遇見了章弘茂,他才有從頭來過的機會。如今救命之人卻要化作一副白骨……
翌日一早,受孫明堂的影響,幾人的情緒與客棧大堂的熱鬧氣氛格格不入。
伊泰一夜沒有睡好,他對秦高陽如何處理洪都這個階下囚異常的感興趣。不禁追問:“孫老頭,晏殊送去的那個殘廢怎么樣了,那小子有沒有告訴你他想怎么收拾自己的仇人?”伊泰的小眼睛爍爍有神,充滿了好奇。
聽伊泰這么問,元朗也抬了抬眼皮,他同樣很好奇那個行事古怪的家伙,只是看孫明堂從昨天回來就不太對,也就沒問。
孫明堂想了一夜,還在想著章弘茂的事,不愿意搭理伊泰這個現(xiàn)今看起來有些討人嫌的胖子。
伊泰可不管,作為少東家,一向是他想怎樣就怎樣。這些天來說白了,就是在家待得有些悶過來看熱鬧的,又怎會放過苦主報仇這么有趣的事情呢。
“到底怎么樣了?說來聽聽。”伊泰不依不饒,一而再再而三的追問。
有點眼色的元朗咳嗽了一聲,找了個借口離桌而去,晏殊看著自己的少東家,也是說自己去喂馬便舍下伊泰離去。
被問煩了孫明堂憤怒的脫口而出:“惡人自有惡人磨,自己看去?。 ?p> 大堂陡然一靜,陸思年正記著賬呢,也被嚇了一跳,在賬本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黑點。來不及懊惱,趕緊出得柜臺安撫起客人。
伊泰這下如了愿,灰溜溜的尷尬退走,出得客棧的門,叫上裝模作樣喂馬的晏殊,果真如孫明堂所言,直奔了苦竹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