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機營里的將士赤裸著胳膊,健碩的手臂上舉著沉重的石墩,面上的神情卻都是咬牙痛苦。
殊不知將軍究竟是哪里心情不好,這般發(fā)了瘋似的訓練他們。
武爍一身赤色鎧甲,全然沒有將心思放在正在苦苦堅持的將士們身上,他宛如一個沒有神氣的木雕,舉著手里的石墩,癡癡的盯著柱子發(fā)呆。
林副將不可置信的望著他一動不動的背影,懷疑他的石墩是不是假的,他的體格究竟是有多強壯。
“林超”
突然間的喊他名字讓林超感到萬分緊張,他趕忙磕磕絆絆的說“將,將軍,我舉著呢”
他轉身丟掉手里的石墩,對眾人說道“大家休息吧,林超你過來”
身體的負擔解決了,心里的負擔上來了。
他小心翼翼的問道“將軍找我可有何事?”
“我記得你成親了對吧”
他迷茫的點了點頭,就聽見他又說道“你喜歡你老婆嗎?”
林超笑的滿臉淳樸憨厚,羞澀的撓了撓后腦勺說道“當然喜歡了!我老婆在我眼里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
武爍蹙眉,接著問道“那要是,她對你的喜歡只有你對她的半數(shù)呢”
他滿眼都是幸福滿足,笑著說道“那也是我的福氣啊,愛一個哪里有那么多的計較”
他感到醍醐灌頂,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手忙腳亂的將衣服穿好,一邊系著衣帶一邊往外走。
大門前恰巧撞上了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他迅速遮住了她的眼睛,將她往外帶著走。
言蹊不知為何被他捂住眼睛,雖然眼前漆黑一片,但也還是任由他拖著往前走,因為那個人是他,沒有什么好慌張的。
他松開她,二人這才對視。
言蹊感到如鯁在喉,不知該如何從何說起,是說她并不是故意將他趕走,還是說己心隨君心。
雖然內(nèi)心已經(jīng)抑制不住的歡喜,但他仍舊面色如許的問道“你,來軍機營做什么”
她垂下了眼眸,自己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傷心了好幾天,原本以為她只要能踏出那一步,向他而來,便會否極泰來。
他冷漠的模樣像一根針,刺痛了她此刻脆弱的心。
“我只是路過,你忙吧”
轉身之時,眼淚不受控制的掉落了下來,她加快了腳步,她感覺自己宛如一個戰(zhàn)敗狼狽逃竄的人。
看著她落寞的背影,他忍不住罵了一句“我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忽然間她被一個高大的身影包裹住,整個人沉寂在他帶著汗水的味道里。
她的淚低落在他的手上,冰涼的淚水卻如同烈焰般,能將他灼燃。
他扶著她的肩膀,讓她面對自己,而他也卸下了冷傲,低下了頭懊悔的說道“對不起,其實我不是想說那句話,我是想說你來找我,我很開心”
她淚眼朦朧的抬起頭看著他,鼻尖通紅,啜泣道“我也不是想說那句話,我想說我很想你”
他笑著將她緊緊擁入懷里,心里嘲笑自己,竟然還在意她的喜歡不及自己多,真是愚鈍。
言蹊一把推開他,委屈至極的控訴道“你還笑!這幾天你都不來看我”
他嗤笑著,說道“這幾日夜里的涼風很大呀”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指著他“你……你偷窺我?”
他拉起她的手朝前走著,嘴角止不住的上揚,說道“我只是經(jīng)過”
每天夜幕降臨之時,他就會借著殿外那顆大樹繁茂粗壯的樹干隱藏自己的身形,直到她吹滅燭火,他才會到門前,聽一聽她勻稱的呼吸,才會安然離開。
言蹊也忍不住笑了,她摟住他的胳膊,二人就這樣慢慢的走在宮道上,仿佛頭頂上陰沉的天空都不再壓抑了。
“你真的就那樣看著我吹冷風到半夜啊”
“墻角之下燒了兩盆碳火”
“那若我不來尋你,你是不是就真的與我賭氣永遠都不理我了”
“你若此刻不來找我,眼下我應該在云羅殿里痛哭流涕求你原諒了”
城墻依舊巍峨屹立,只是那片陰沉的天空將它映襯的有幾分沉重,他照例彎下腰想將她背起來。
言蹊抬起頭望向那最高處飄揚的旗幟,如今她不再羸弱,便想自己走一次。
他見她沉思,便站直了身子,拉起她的手,和煦的笑著“一起走吧”
她輕輕的握住他的手,無論是眼前還是以后,她都要跟這個人堅定不移的走下去了。
風獵獵的吹起她烏黑的長發(fā)和瑰麗的衣角,站在城樓之上,遠處的街巷依舊繁華熱鬧,而她也終于能體驗一個健全的人生。
武爍摟著她的肩膀,她突然間感到了凡世間的美好,父母安康,愛人在旁,圓滿到無憾。
“我們成親吧”
她一怔,也曾想他會在此時提成親之事,頗有些怒意的揪著他的耳朵,咬牙切齒道“新婚夫婦,婚前一個月不能見面”
他這才恍然大悟,心里的石頭全部落地,不是因為自己猜忌的那般不夠喜歡。
他大喜過望,將她的手寶貝的捧在手心里,完全抑制不住笑意的說道“你是,是因為想要成婚,才讓我回將軍府的?”
她氣憤的將他的手拍的啪啪作響“你就從未想過這個嗎”
他癡癡的傻笑著,一把將她擁入懷中,說道“都城書香清流成婚才有這個規(guī)矩,我乃武將,不必遵守”
言蹊捧住那張笑的花枝亂顫的臉,神情肅穆道“武爍,我很愛你”
她宛若神女一般,頭上簡潔的金冠和齊肩的步搖,明明是俗不可耐的金色,卻偏生讓她戴的高貴典雅,白皙的額頭之下,是一雙燦爛的眸子,紫色衣袖下露出一截碧藕般的胳膊。
神明莊嚴說愛,讓他仿佛置身山呼海嘯,腦子里占有的念頭愈發(fā)瘋狂了起來。
他不知該做何回應,若是我也愛你,太輕了。
她踮起腳,將自己柔軟的嘴唇輕輕的落在他的唇角。
頃刻間,山崩飛沙走石,他大腦被洗劫一空。
他一把按住她的后腦勺,將這個淺嘗遏止的吻加深了,二人之間的呼吸交織在一起,唇齒纏綿。
言蹊笑意盈盈的裹在被子里,不知道是第幾次用手指去觸碰嘴唇,每次碰到便笑的更加癡傻。
小春忍不住說道“殿下,您回來已經(jīng)笑了一晚上了”
她摸了摸臉反問道“有嗎?”
小春傻乎乎的上前探著她的額頭,滿眼擔憂道“殿下,您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
言蹊揮了揮手,說道“明日讓人將那些珍寶,都搬到將軍府去”
她急忙焦心道“可是您不怕武將軍又生氣嗎?”
她翻了個身,躺在床上翹著腿,得意洋洋的說道“你放心,他不敢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被人從睡夢中喚醒,當她睜開眼睛之時,司制殿的繡娘已經(jīng)拿著量尺站在一旁了。
她連眼皮都睜不開,雖不知又是何盛典要裁新衣,但還是站在那里抬著手,任由她們比量。
王后無奈又寵溺的笑著,上前敲了敲她的腦門,取笑道“馬上要成婚的人了,還這般貪睡像個孩子”
她猛然驚醒,昨日才說要成婚,今日一大早便有繡娘來量身,難不成是給她做嫁衣。
“母……母后,這是要?”
“給你做婚服,爍兒一大早便去求王上,想要七日后與你成婚”
她呆楞在原地,七日未免有些過于焦急了,她怎么也沒想到他竟然如此這般急切的要娶自己,以為就算再快,也要月余。
晨起的混沌蕩然無存,只有心底里緩緩彌散開的甜蜜。
見她笑的似蜜糖一般,王后懸起的心終于算是放下了,他們二人之間雖年少時并無情意,如今卻也是兩相屬意。
他們在一起,定然會是都城里人人羨艷的眷侶。
“若若,雖然爍兒說自己出身武將,不必遵守成婚前一月不見面的規(guī)矩,但你們這幾日不許見面了啊,不合規(guī)矩”
她撒嬌的撅起了嘴,王后捏了捏她的臉頰,恨鐵不成鋼的說道“成婚后日日都在一處,屆時你煩了且要想起今日”
不知是否因為有人攔著,武爍已經(jīng)三日沒來云羅殿了。
她百無聊賴的看著身邊的宮人忙里忙外,連小春都忙著將庫房里的珍寶指揮人搬往將軍府,她便更加想他了。
不知為何,她心里雖然充滿了無限的期待和向往,但離婚期越近她的心里就有種莫名的慌張。
或許只是因為自己即將成親,比較緊張吧,小珊瑚婚前那幾日好像也是寢食難安。
桌上的燭火搖曳閃動,她只身著單薄的里衣坐在書桌前,那本講著青梅竹馬的話本也讓她的心緒難安。
她正凝神望著窗戶,一道黑色龐大的影子將她籠罩,熟悉思念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在想我嗎?”
她欣喜的起身,肩上披著的斗篷滑落也未曾察覺,連鞋都未穿入,光著腳踩著冰涼的地面一把闖進了他的懷里,心里七上八下的惶恐這才稍微平靜了些。
武爍也心滿意足的抱著滿懷的人兒微微笑著,輕聲道“你可不知道你父王為了不讓我見你,派了三個侍衛(wèi)貼身盯著我”
她在他懷里抬起頭望著他,笑道“那你是怎么來的?”
“你猜”
她不屑的輕笑道“不說拉倒”
他輕笑著在她耳邊的說道“等你我新婚之夜,我再告訴你”
他這才暼見了地上那一雙赤足,臉色慢慢沉了下來,一把將她扛在肩上。
未來得及反應的言蹊嚇的驚魂未定,人還沒回過神,便被他放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