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奇怪的風(fēng)卷起了她的衣袖,一陣強烈的不安涌上心頭,慌亂的令她顧不得眼前的異樣,立馬疾步而行。
衡奕依舊亦步亦趨跟在她后面,他實在狠不下心,任由她鉆進(jìn)陷阱里。莫名的他心里騰起一陣怒意,原本她就只是被他們利用的一顆棋子。可現(xiàn)在,他對這顆棋子有了感情,甚至還有最荒唐的悔。
原本他便沒有七情六欲,不懂得愛與恨。
但此刻他懂了,卻是因痛恨自己。
那個冷漠的衡奕,終究是被人間的幾年時光換了模樣。
他鼓起勇氣,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臂。
“出去!”
她倒也不掙扎,只是定定的看著他,從未有過的平靜目光。
“衡奕,事到如今,我竟然不知道該不該恨你,可是你若阻我攔我,那我與你便只能不死不休”
他猛然拉過固執(zhí)的她,盡管壓抑著情緒,卻還是大聲吼叫著“你壓根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她輕蔑的笑了笑,說道“衡奕,你如今這又是做什么,一直以來你與我不都是站在對立面嗎,至于莽龍要做什么,難道你不比我清楚?甚至連現(xiàn)在的囚籠都是你們苦心孤詣造的,我不是打個巴掌給顆糖就對能你感恩戴德的傻子,不管你是做惡人還是圣人,都請你堅定的去做,畢竟我們都是心里有執(zhí)念的人不是嗎”
他不可置信的松開了手,問道“你知道些什么?”
“剛剛,殘靈幻影讓我看到了魔尊志”
“從我祖父開始,到往后的每一任魔尊,是如何坐上那個位置的,都看的清清楚楚”
伽闔朝前方的陰霾走去,說道“我知道你是怎么坐上那個位置的,可我想不通的是,究竟是為什么,承頤會心甘情愿的幫你們”
前方的陰霾愈發(fā)濃烈,他緊著她說道“魔尊志里,有一位女魔尊”
她停下腳步,疑惑的看著他問道“你是說祁婳?”
他點了點頭說道“她和承頤,曾經(jīng)有過婚約”
伽闔不由的有些吃驚,承頤這些年過的像一個神志不清的瘋魔,不知是否為此情而故。
“他是否……?”
伽闔還未將心中疑慮問出口,頭頂之上的碧色結(jié)界竟開始逐漸匯聚,朝著某一個方向而去。
狐后也被這異像驚嚇,遠(yuǎn)處山崖之上,一道身影讓她的心瞬間高高懸起。
她們都在一瞬間瘋狂朝著臨北山而去,伽闔感覺到了自己渾身的血液一下子匯聚到了頭頂,如山般重的東西壓在了身上。
積玉石的能量慢慢的滲入她的體內(nèi),如同不斷落在斷骨之上的石頭,劇痛讓她感覺自己快要被撕裂。
可突然間,那種不斷積壓過來的疼痛減少了幾分,她回眸,元崎也和她一樣,身體里慢慢吸收著法陣。
她痛的緊緊皺著眉頭,就算是以身殉陣她都沒有絲毫害怕,可元崎卻讓她的心猛然慌亂了起來,她焦急道“怎么會這樣!”
他痛的攥緊了拳心,想到她亦承受著這般折磨,心便比此刻四肢百骸更要痛上百倍。
是他毀了她純凈的世界,硬生生把她拽進(jìn)這污遭晦暗的亂世。
他雙手合十,啟動法陣加速著與靈石間的感應(yīng)“積玉石真正的宿主,是我。你們能支配它,不過是因為它是狐族至寶,心靈相通罷了”
玉若勉力死死的支撐著,突然一陣刺眼的光爆裂開來,她重重被彈在了地上。
她們被那陣光激的擋住了眼,狐后慌亂的朝著玉若跑去。
光芒散開,元崎跪在不遠(yuǎn)處,然后重重的栽倒在地上。
伽闔迅速來到玉若跟前,還未開口,狐后凝重的神色就已經(jīng)讓她預(yù)感不妙。
玉若緊緊的閉著雙眼,瘦小的身體瑟縮在母親的懷里,許是劇痛還未消散,眉眼仍舊緊緊的擠在一起。
而倒在一旁的元崎虛弱的靠在衡奕的肩上,臉色蒼白如紙,嘴角的那一絲鮮血猶如雪地里突兀的朱砂,他用著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力氣朝她伸出了手。
他用沙啞的聲音艱難的對衡奕說道“對,對不起,魔族之誓,是我背棄了,從遇見她的那一刻起,我便預(yù)見了今日的結(jié)局,我不悔”
衡奕緊緊的握著他的手,這么多年,他們亦主亦友,在他心里,他不僅僅是湮世淵底同甘共苦唯一的伙伴,還是這個世間最懂他的人。
他拼命地?fù)u了搖頭,說道“你沒有背棄,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
“三殿下”
伽闔聽到他的聲音抬起了頭,不明所以的望著他。
“一切,皆因魔族而起,他們都只是想要光而已,請您對衡奕,少一點點的恨意,哪怕只有一點點,他未曾真的想要傷害你,只是肩負(fù)了太多……”
他一口鮮血噴薄而出,噴灑在黑色的衣袍之上,與之融為一體,衡奕急忙伸出手想要替他療傷,卻被他攔下。
他繼而磕絆說道“您母親……也是位令我們敬重的尊主,讓……讓魔族重歸光明,也是……她的心愿”
衡奕臉色鐵青,眼睛里少有的慌亂之色,他緊緊的握著他的手“別說了”
他卻燦爛的笑了“此生……我不悔”
“三殿下,我求你……在我死后……讓玉若……忘了我,這樣,我便再無……遺憾了”
看著眼前悲痛的衡奕,伽闔此刻陷入了茫然里,他不同于過往那些年記憶里的冷漠和無情,他也有在乎的人和努力的目標(biāo),仿佛凝固成冰的骨血開始奔騰了起來。
她輕輕的說了一句“好”
衡奕的冰冷的瞳孔里透出絲絲鮮紅,死死掙扎著不讓眼里的脆弱落下,可一絲冰涼的淚水,不知不覺從他的鼻梁滑了下來。
那個身著黑袍的少年,正慢慢一點一點的化為星光點點,他為魔族而生,為摯愛而死。
暗夜里行走的人,也曾帶著滿溢春光的披風(fēng)和燦爛的祈愿。
最后,他消失的地方只落下了一顆翠綠通透的玉石,一如他那顆玲瓏無謂的心。
狐后卻在此時將玉石收起,輕輕的放入玉若手中。
忽然間,靈光乍起,四周風(fēng)潮涌動。
狐后祭出自己的內(nèi)丹,金色的光芒慢慢的落在了緊閉雙眼的玉若身上。
伽闔被這接二連三的沖擊驚的呆滯在原地,她不可置信的看著狐后。
“為什么?”
她依舊如記憶里那般溫柔和煦,微笑的回望著她。
“玉若的元神被積玉石壓的四分五裂,若非如此,玉若被積玉石震碎的元神,無法修補”
“您……”她伸出手,企圖去阻止眼前的一切,卻在心底升起絕望的無力感。
她好像從來就改變不了任何事,也救不了任何人。
曾經(jīng)的武碩,如今眼前一意孤行的玉若。
她心里執(zhí)著之事,從來便是不如意的,恍然間想起那顆斷生,一顆心猶如刀繳。
狐后的身體逐漸散成千萬粒金色的粉末,卻依舊溫柔的笑著,她對伽闔說道“殿下,請您告訴玉若,她的母親入凡塵歷練,過上百年或許千年,自會回來,也請您幫她,忘了與元崎之間的種種”
她的眼眸里蓄滿了淚水,最后說道“如此,她便還是那個,身常有堅韌,心長存善意的狐族公主”
“衡奕,幫我轉(zhuǎn)告初鄞哥哥,我為他謀了一輩子,如今只待君歸位,最后便唯有玉若一個心愿,望他有功成之日,善待我女兒”
初鄞朝著灰暗的天空伸出了手,周遭萬年不變的風(fēng)瑟瑟的鼓動著他的衣袖,從遠(yuǎn)方飄來許多金色的靈光,猶如這暗無天日的深淵里的太陽。
從小跟在他身邊長大的狐貍,如今也離他而去了,千絲萬縷的畫面在他眼前浮現(xiàn)。
那些曾經(jīng)的親人,好友。
他們身披著金燦燦的陽光,帶著四月溫煦的笑容,一個一個的朝他揮手告別。
昔日榮光,終不再現(xiàn)。
當(dāng)年為了那人的天帝之位,他用元神吸納了他身上的魔息,只可惜,他骨子里的奸詐陰險是他吸納不了的。
他屢立戰(zhàn)功,替他肅清障礙。
換來的卻是他的猜忌和千年的關(guān)押和孤寂,如今,與他相知的反目,愛慕敬佩他的已死。他曾經(jīng)立誓,要讓手下的魔軍戰(zhàn)無不勝,他也曾許諾,要給她安穩(wěn)。
可如今,便再也做不到了。
他捏緊手里最后一點的靈光,憤然望著天空。
“天帝,你等著我,我要讓你最鄙夷的魔族,成為三界之主,我要讓你最厭惡忌憚的天魔軍,親手將你碾碎!”
承頤坐在殿內(nèi),面容沉靜,手指有節(jié)奏的敲打在桌面上,他耐心的,一下一下的敲打著。
暹娘在門外看到他此般模樣,當(dāng)下覺得有些蹊蹺,他如此反常,頗有耐心的像是在等待些什么。她心里油然而起一陣不安,有種強烈的猜想占據(jù)了她的腦海。
正守在魔族入口處的小閻不安的踱步,卻發(fā)現(xiàn)那道阻攔的碧色結(jié)界被打開。
他正急匆匆的想要進(jìn)去,正好碰見伽闔抱著一只沉睡的狐貍面色沉重的出來。
久違的陽光十分刺眼,她從那片波光粼粼的湖面取來了水,在小閻驚訝的眼神里,一點一點的灌了玉若的嘴里。
她輕輕的撫著她油光水滑的皮毛,低聲道“她需要忘記的東西,太多了”
她將玉若安置在引闕閣內(nèi),朝她施了昏睡訣,卻又感覺自己力量不夠,便對身邊的小閻說道“給玉若施一道強力的昏睡訣”
他的心開始沉重了起來,欲言又止的望著她,疑問道“你……”
她頗為苦澀的笑了笑,說道“還得麻煩你再把引闕閣設(shè)個無堅不摧的結(jié)界,你知道的,我靈力不夠”
小閻征住,無數(shù)難過翻涌上肺腑,臉色愈發(fā)蒼涼。
他轉(zhuǎn)身緊緊的抱住伽闔,從前她受多重的傷,他都沒有這般心神不安。自從她元神分了一半后,那種如懸于頭頂?shù)幕炭置咳账坪跞缬半S形,仿佛隨時都會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