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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空城2015

第十三章

一座空城2015 吳小常 9448 2018-08-22 20:57:27

  那可以說是我人生中最難過的一個假期。我?guī)缀鯚o時無刻不在忍受著失戀給我?guī)淼目嗤?,仿佛自己被?qiáng)制穿上了一件內(nèi)部滿是倒刺的衣服,疼得嘔心抽腸,但完全不知該如何擺脫。

  時隔一年再次見到爹娘,他們都顯得特別熱情,對我噓寒問暖。而我回到家時卻是一臉愁容,這讓我爹很不能接受。

  我爹問我:“今年的考試沒通過?”

  我回答說:“通過了?!?p>  我爹又問:“在練兵營被教官罵了?”

  我回答說:“沒有。”

  我爹聽后更加不滿,仿佛我沒出這些事反倒更不合他的心意,他問我:“那你為什么一臉那么難看的表情?難道我跟你娘給你燒了那么多菜等你回家,就是為了看你這張臭臉?”

  我娘沒有像我爹一樣生氣,而是面露擔(dān)憂地過來挽住我的手臂,問我:“你怎么了?”她的關(guān)心讓我突然感覺有些委屈,仿佛下一刻眼淚就要掉下來,但我覺得在一心讓我從軍的爹娘面前講我跟一個姑娘的事,實(shí)在不太明智,只好強(qiáng)作笑臉,說:“我沒事?!?p>  我爹說:“沒事干嘛擺一張臭臉,過兩天就要去走親戚了,到時你要是給別人擺這樣一張臉的話,人家肯定會說你這孩子真不懂事?!?p>  我連連點(diǎn)頭。

  我娘見狀說:“沒事就趕緊吃飯吧,待會兒菜都涼了?!?p>  在放假的第二天,我去見了蔡小辰。在練兵營時我就收到了她的信,信里她告訴我說她要回來了,并約我放假出來聚一次。我在收到這封信時是非常高興的,并幻想著她告訴我此行收貨頗豐,多虧了我等等的話語。然而如今事過境遷,除了沒什么心情,我甚至有些不好意思面對她。但考慮到她的身份,我最終還是決定赴約。

  見面后我們決定找一家餐館坐下。本來我認(rèn)為以蔡小辰這種身份一定去過許多餐館,便讓她來挑,結(jié)果她說她基本沒在外面的餐館里吃過,而我又懶得再找,于是就干脆在路邊隨意挑了一家。

  坐下后蔡小辰似乎很是新奇,她一會兒觀察店內(nèi),一會兒張望窗外,興奮地說:“這是我第一次在路邊這樣的餐館吃飯,跟外面的行人竟然就隔著一扇窗?!?p>  這話對于我來說自然是完全沒有共鳴,我有些擔(dān)憂地說:“你爹要是知道我把你帶到這種地方吃飯,不會派人來抓我吧?”

  蔡小辰說:“他不會知道的。而且我覺得這地方挺好的?!?p>  我點(diǎn)點(diǎn)頭說:“就我口袋里的銀子而言,這地方確實(shí)是挺好的了?!?p>  蔡小辰笑著說:“那不就行了?!?p>  一直到點(diǎn)完菜后,我才想起來問我最關(guān)心的問題,這個問題并非是關(guān)于陳梓華,因?yàn)槲矣X得在這方面將蔡小辰拉扯進(jìn)來只會讓她有些為難,所以盡量不談這個話題。我問她的是這次去前線的結(jié)果如何。

  蔡小辰聽后停頓了一下,說:“還行吧?!?p>  我問:“見到你爹了?”

  蔡小辰說:“嗯,還見到我哥了?!?p>  我說:“那不是很好嗎,聊得開心吧?”

  蔡小辰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聲說:“還行。所以這次出來也是專門對你說聲謝謝的?!?p>  我笑著擺擺手說:“舉手之勞而已?!比欢艺f這話時心里卻忍不住聯(lián)想到自己,感嘆為何蔡小辰勇敢跨出一步的效果與我得到的完全相反,內(nèi)心不禁倍覺苦澀。

  隨后我又問她說:“你在前線都看到了些什么?說來聽聽?!?p>  蔡小辰有點(diǎn)不好意思,說:“其實(shí)我基本沒看到什么,我一直在城內(nèi),而且他們還把我關(guān)在屋子里都不讓我出去?!?p>  我心想這也不奇怪,說道:“那你偷偷去前線這事,你爹沒責(zé)怪你吧?”

  蔡小辰說:“怪總歸要怪,不過他看上去非常忙,加起來也沒聊多久。還有我哥也是,就跟我吃了頓飯,然后就丟我一個人在那里。再之后我就自己回來了?!?p>  我聽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溝通這事得慢慢來,以后還會有機(jī)會的?!?p>  蔡小辰輕輕“嗯”了一聲。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那天蔡小辰看我的眼神中帶著點(diǎn)異樣,我自認(rèn)為從見面到吃飯,我始終都盡量保持著平日正常的狀態(tài),不讓人看出自己剛剛受了情傷。不過畢竟內(nèi)心不快,話不免比往日少了許多,因此也就沒問她為何用那樣奇怪的眼神看我。

  誰知就在桌上飯菜吃得差不多的時候,蔡小辰突然以若無其事的口吻說道:“昨晚陳梓華來找過我了。”

  我聽后愣了半天,忘了說話。

  蔡小辰看了看我的反應(yīng),繼續(xù)道:“她找我聊了好久?!?p>  我沉默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聊什么?”

  蔡小辰說:“聊你啊。沒想到我剛回來就發(fā)生這種事?!?p>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說:“事情發(fā)生得確實(shí)比較倉促,所以也就沒能實(shí)現(xiàn)跟你商量。她跟你說什么了?”

  蔡小辰說:“她就說她感覺有些突然啊,然后心里很亂什么的?!?p>  我問:“還有呢?”

  蔡小辰想了想,說:“好像也沒比別的了?!?p>  我看著她不禁問道:“就這兩句話你竟然還說聊了很久?”

  蔡小辰說:“陳梓華這人平時說話本來就表達(dá)得不是很清楚,更不用說她腦子很亂的時候了,一句話都要表達(dá)很多遍。”

  我輕嘆口氣,說:“算了,反正我原本也沒打算從你這兒知道點(diǎn)什么?!?p>  蔡小辰想了想,又說道:“對了,她還說她不想傷害你?!?p>  我苦笑一下,說道:“說是說不想傷害,可該傷害的時候照舊毫不留情,客套話而已?!?p>  蔡小辰聽了便沒再說話,我們各自看著桌上的飯菜,一陣沉默之后,蔡小辰忽然說:“陳梓華有沒有跟你講她有喜歡的人了?!?p>  我再次回想起那天的畫面,無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蔡小辰說:“那你想不想知道他們之間的事?”

  我猶豫了片刻,說:“這是她的私事吧?”

  蔡小辰說:“沒事,她昨天晚上跟我說你有權(quán)力知道這些?!?p>  我心想我也不過是對她說了句喜歡,沒想到竟然這樣就有權(quán)力了。不過既然有了權(quán)力,就不該浪費(fèi)。我盡量顯得不太在意,對蔡小辰說道:“那你說來聽聽吧。”

  蔡小辰停頓了下,似乎是在組織語言,隨后她看了看四周,輕聲說道:“陳梓華喜歡那人其實(shí)不是白城的,他是個安城人,你知道嗎?”

  我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問道:“你說什么?”

  蔡小辰似乎料到我會是這個反應(yīng),淡淡地重復(fù)一遍道:“他是個安城人。”

  我脫口而出:“安城人?”

  因?yàn)槁曇籼懀淖娜寺牭搅瞬唤伎戳诉^來,旁邊桌的人甚至歪著脖子問道:“兄弟,安城人怎么了?”

  我見一屋子的人都用殷切的目光看著我,覺得自己好歹說點(diǎn)什么,可老實(shí)講說話實(shí)在不是我的強(qiáng)項(xiàng),平日里許多時候我都會出現(xiàn)想說卻不知說什么的情況,更不用說像這種集眾多目光于一身的時候了。

  憋了半天,我有些顫抖地說道:“安城人……最近又一次大敗于我們。”

  眾人聽了都表現(xiàn)得非常欣喜,紛紛說道:“那太好了?!?p>  我見沒人反駁,暗暗松了口氣,又說:“這也沒什么大驚小怪的,而且據(jù)說我軍又把戰(zhàn)線往前推了好幾里呢。”

  有人興奮地拍了一下桌子,問道:“那豈不是要打到安城建的要塞了?”

  我說:“沒錯,據(jù)說當(dāng)年安城建那個要塞花費(fèi)了很多人力物力,在那里不只戰(zhàn)死了許多白城人,他們還累死了許多安城人,簡直是慘絕人寰,生靈涂炭。”

  這時有人擔(dān)憂地問:“那么那個要塞一定很難攻破吧?”

  此時的我因?yàn)橐庾R到隨便說什么這些人似乎都會相信,所以說話已頗具底氣,在聽到這種沒士氣的話后,我皺了皺眉頭,不滿地質(zhì)問道:“難道你覺得白城人還打不過安城人嗎?”

  別的桌立馬也有人跟著道:“就是說,白城人怎么可能打不過安城人,攻破區(qū)區(qū)要塞,定是如探囊取物!”

  而我也越說越起勁,站起來道:“沒錯,打倒安城人,安城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接著餐館里又有人附和道:“這位小兄弟說的不錯,我也聽說過許多安城人的事,他們個個五短身材,三十歲的成年人跟七歲的孩童差不多高,還有就是他們個個嗜血成性,渾身惡臭,所過之處皆被夷為平地,寸草不生,真的是沒有一個好東西!”

  我心想這人好有想象力,我要是也這樣就不愁不會吹牛了。同時我也趁著興頭,接著說道:“白城人早晚踏平安城,為民除害!”

  眾人聽了立馬叫好,就連剛才有些擔(dān)憂的那人也加入在內(nèi)。一時間飯館內(nèi)群情鼎沸,最后甚至有人站起來舉杯敬我,并提議大家共飲一杯。

  眼見屋內(nèi)的人一個個都舉杯站了起來,我也趕緊雙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向四周點(diǎn)頭致意。大家一飲而盡后紛紛坐下,緊接著餐館里就瞬間被各種咒罵安城人的聲音包裹了。連街邊的行人也都被吸引了注意,忍不住從窗外往里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我坐下后仍笑著對周圍幾桌的人揮了下手,然后才輕輕嘆了口氣,看了眼蔡小辰,只見她笑著對我說道:“沒想到你那么有感染力。”

  我心有余悸,說:“這可是我第一次吹牛,沒想到竟然還吹成功了?!?p>  蔡小辰說:“你這哪算吹牛啊,我見過那些城中富商的兒子,他們那才叫吹牛,好像恨不得整個白城都能由他來保護(hù)一樣,可其實(shí)一個個什么都不會?!?p>  我在經(jīng)過之前的興奮后很快又冷靜下來,殘酷的現(xiàn)實(shí)也再次回歸腦海,我沒注意聽蔡小辰的話,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你說我能感染再多人,卻感染不了一個人,又有什么用?”

  蔡小辰看著我說:“你那么深情,我都被你感動了?!?p>  我說:“你就不要嘲笑我了,你還是跟我講講那個安城人的事吧。她怎么會喜歡一個安城人?”

  于是蔡小辰就大致告訴了我事情發(fā)生的經(jīng)過。那是在許多年前她們還小的時候,那時候還在上學(xué)堂,有一次蔡小辰仗著生了些病哭著喊著要去前線找她爹,吳媽怎么勸都沒用,最后只好托人安排。而蔡小辰知道能去前線玩后,便把陳梓華也帶上了。

  那時雖然已經(jīng)下了封城令,但戰(zhàn)線還算比較靠前,出城一段距離內(nèi)一般不會有什么風(fēng)險。不過吳媽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命車夫從叢林里走,比較隱蔽。然而也就是在叢林里,她們遇到了一群野豬的攻擊,連馬車都被撞翻了。由于年紀(jì)還小,蔡小辰和陳梓華情急之下就開始亂跑,以致最后與吳媽和車夫走散。

  她們兩人發(fā)現(xiàn)迷路后開始慌亂起來,更不幸的是她們后來再次遇上了先前襲擊她們的一只成年野豬。蔡小辰說至今她仍然記得那只野豬的樣子,它渾身棕黑色,有一個成年人那么高,鼻子又粗又長,黑紅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們。它的獠牙高高翹起,根部是骯臟的土黃色,但頂端白得近乎透明,閃露出鋒利且駭人的光芒。

  雖然腿腳不至于被嚇癱軟,但兩個小孩在那崎嶇不平的叢林里當(dāng)然跑不過野豬,而就在那只野豬快要頂?shù)疥愯魅A的時候,那個安城人出現(xiàn)了,他一刀就刺死了那只野豬,救了陳梓華一命。那人自稱是安城第一大將軍的徒弟,正好獨(dú)自在那修煉。

  蔡小辰說怎么看都知道他是想在那附近打探情報,不過畢竟是救命之恩,也就只好表面上相信他的話。

  之后那人帶她們找吳媽與車夫,誰知偏偏下起了暴雨,于是他們又只好找了個地方躲避,一直到第二天吳媽和車夫才找到她們。

  蔡小辰不可避免地被大罵了一頓,而當(dāng)她看到吳媽找到她時狼狽的樣子,心里也十分愧疚,所以之后就再也沒提過出城了。

  我忍不住問:“那么那之后他們就再沒見過?”

  蔡小辰說:“應(yīng)該是的。”

  我說:“不會吧,都過去那么多年了,陳梓華竟然還想著他?”

  蔡小辰說:“他們也不是斷了聯(lián)系,據(jù)我所知他們還是有書信聯(lián)系的?!?p>  這話讓我更是聽不懂,問道:“如何書信聯(lián)系?”

  蔡小辰說:“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好像是利用河流,把書信放在一個不起眼的漂浮物里,然后由城外流進(jìn)城內(nèi),或是由城內(nèi)流向城外?!?p>  我若有所思地問道:“這能行嗎?”

  蔡小辰說:“應(yīng)該能行,而且他們好像很久才聯(lián)系一次,定好時間后在前后那幾天應(yīng)該是可以打撈到的?!?p>  我說:“我不是問這個方法能不能行,我是說陳梓華跟安城一個什么將軍的徒弟通信了好幾年,這不是要成內(nèi)奸了?你作為城主的女兒竟然也沒當(dāng)回事兒?”

  而蔡小辰則依舊淡定地說道:“沒事兒,別看陳梓華看上去有點(diǎn)呆頭呆腦的,在大事情上她還是有分寸的?!?p>  我想了想,沒再說話,我實(shí)在沒想到看似嬌小的陳梓華竟然有如此大的勇氣,大到可以去喜歡一個安城人,這跟我心目中的她完全不符。之后我沉默著消化獲取來的信息,而蔡小辰則只是安靜地坐在對面,不再說話。

  那天道別時蔡小辰忽然對我說:“其實(shí)我早就知道你喜歡她了?!?p>  我狐疑地問:“不會吧,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

  蔡小辰笑笑說:“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p>  之后的幾天,我?guī)缀醵荚趶?qiáng)裝笑臉地四處走親戚??粗巳藲g歌笑語,街上鞭炮齊鳴,卻只有我的心如這冬日的溫度一般冰冷無比,這讓我越發(fā)迫切地想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靜靜地呆著。

  于是在假期結(jié)束前一天我就隨便編了個理由,告訴爹娘說我有點(diǎn)事要提前回練兵營。我爹娘雖然略有些疑問與不滿,不過在他們心中我在練兵營的事比什么都重要,所以都沒多說什么,并提前幫我準(zhǔn)備好了行李。

  回到練兵營時已是下午,漫步其中,空曠的路上不見一個人,操場上零亂地堆積著些許落葉,看起來隱有一絲頹敗感。我不禁覺得這才是適合我此時此刻心境的地方。

  那段時間我的心仿佛變得非常柔軟,無論什么都能對它產(chǎn)生觸動,冬日里沒有溫度的陽光,道路邊堆疊的枯葉,以及枝頭殘卷枯萎的花瓣,這些平日里稀疏平常的事物,如今卻不約而同地成了勾起我悲傷的導(dǎo)火索。哪怕只是周圍安靜的氛圍,也仿佛是在呼應(yīng)我內(nèi)心的孤寂。我就這樣一個人靜靜地走著,感覺自己的悲傷凝重得都能滴出水來。

  誰知當(dāng)我背著行李回到寢室,準(zhǔn)備一個人繼續(xù)默默地承受失戀的痛楚時,竟然發(fā)現(xiàn)沈天也在。

  沈天見到我自然也是十分驚訝,他問道:“你怎么來了?”

  我說:“我在家沒事所以就來了,你怎么也來了?”

  沈天說:“我也是在家沒事?!?p>  我“哦”了一聲,便開始整理我的行李。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槲易罱词裁炊紟е樯实木壒?,我感覺沈天似乎也有些憂郁。

  說來奇怪,先前身邊無人時感到的只是似水的悲傷,如今身邊有人了卻反而徒增了沉悶的寂寞。我想或許是因?yàn)閮?nèi)心覺得沒有人真正了解自己。

  坐下后我只感覺自己心中堵得慌,其余就不知道那一會兒自己是怎么想的了,反正我愣愣的看著前方發(fā)了好一會兒呆,什么都沒做卻覺得好累,仿佛有什么無形的重物在壓著我。終于我再也無法忍受寢室里的沉寂,突然對沈天說道:“她不愿意。”

  沈天有些摸不著頭腦地看了看我,問道:“誰不愿意,不愿意什么?”

  我在掙扎著說出第一句話后,便猶如漏了的水桶,后面的話沒有任何猶豫就像水般流了出來,我說道:“陳梓華不愿意?!?p>  沈天又問:“不愿意什么?”

  我嘆了口氣,說:“先喝酒去,今天我請?!?p>  這時楊成正好從門口進(jìn)來。他見我們倆都在,嚇了一跳,大聲問道:“你們怎么那么早就來了?”

  沈天笑著說:“今天什么日子啊,那么早都來了。而且你來得真巧,他正說要請客呢?!?p>  楊成說:“看來回家拿了不少壓歲錢啊。”

  我說:“我早就不拿壓歲錢了,何況拿了也不一定能用。走吧,一起吃飯去?!?p>  楊成趕緊放下行李,笑著說:“那就卻之不恭,卻之不恭?!?p>  因?yàn)榧倨谶€有一天才結(jié)束,所以美食街很冷清,許多店都還沒開門,我們隨便挑了一家,進(jìn)去后店內(nèi)就只有我們?nèi)齻€客人。

  沈天挑了張桌子坐下,笑著對我們說:“今天我們算不算是拋棄了龐靈?”

  楊成說:“這樣多好啊,我們?nèi)齻€自己吃?!?p>  我笑了笑,說:“人家哪得罪你了,你那么討厭他?!?p>  楊成說:“也不是討厭,至少他不在我們才能暢所欲言啊。”

  我和沈天聽后都認(rèn)同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吃飯的時候我跟他們講了我跟陳梓華的事。說來自從我決心改變后,改變確實(shí)不期而至,比如說以前我從不愿意對人吐露心事,而如今我竟然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

  說完之后,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了傾訴的暢快。我看著他倆,嘆了口氣說:“這下你們可以盡情地嘲笑我了。”

  誰知他倆都是一臉嚴(yán)肅,這讓我不禁有些感動。尤其是楊成,除了臨近考試時以外,這簡直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面帶傷感的表情。沉默了片刻,楊成問我:“當(dāng)時她拒絕你后,你就那樣走了?”

  我說:“是啊,不走還能怎么辦?”

  沈天說:“關(guān)鍵是你以前也沒做什么鋪墊,直接就上當(dāng)然會把別人嚇跑了?!?p>  我解釋道:“我不是說了我也是臨時決定的嗎,而且怎么感覺你們都很懂的樣子?”

  楊成說:“我當(dāng)然懂了?!?p>  我說:“這兒又沒外人,你裝給誰看?”

  楊成不服氣地說:“我當(dāng)年好歹也是有過一段愛戀的?!?p>  我想起剛進(jìn)練兵營時楊成好像是跟我們講過這事,問道:“說來你那時也沒說最后你們?yōu)槭裁淳头珠_了?!?p>  楊成面露無奈,不知是否是受到了我滿面愁緒的影響,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緩緩說道:“其實(shí)我們家……”

  我問:“你們家怎么了?”

  楊成說:“其實(shí)我們家也不能說窮,吃得好,穿得暖,但是稱不上富裕,你懂我的意思嗎,但那姑娘非得要我有套華麗的住宅才肯跟著我?!?p>  我和沈天聽后都懂了,默默點(diǎn)了點(diǎn)頭。

  楊成接著道:“你說我能管她吃好,喝好,用好,但這年頭說要弄套大宅子實(shí)在不是說弄就弄的,是吧?”

  沈天問:“然后你們就分開了?”

  楊成攤了攤手說:“是啊?!?p>  我說:“那也不至于這樣就分開了吧?”

  楊成說:“這也沒辦法,也可能是她家里一定要她這么要求的,她家里人希望她有個好住處也沒什么錯?!?p>  我安慰道:“也是,那確實(shí)沒什么辦法?!?p>  楊成說:“所以后來我就進(jìn)了練兵營?!?p>  我又問:“這跟進(jìn)練兵營有什么關(guān)系?”

  楊成說:“因?yàn)榫毐鵂I有很好的待遇拿啊,而且以后從軍的待遇會更高?!?p>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你就是為了這個進(jìn)練兵營的?”

  楊成說:“是啊,本來我讀書成績就一般,是準(zhǔn)備出去行走江湖闖蕩一番的,但跟她分開后我就干脆進(jìn)練兵營了。不過現(xiàn)在想想當(dāng)時年輕,太過于沖動,你說以后要真是戰(zhàn)死了,那就算有再高待遇又能有什么用?”

  我趕緊說道:“樂觀點(diǎn),樂觀點(diǎn)。你要想將來混好了,買個十幾套住宅跟那個女的顯擺,讓她后悔?!?p>  楊成笑了笑,說:“其實(shí)我覺得到時候如果真要是混好了,也就不會在意這些了?!?p>  我點(diǎn)點(diǎn)頭說:“也對?!?p>  隨后各自都沒再說話,餐桌上充滿了憂郁的氣氛,導(dǎo)致店小二上菜時惴惴不安,甚至還詢問我們是否酒菜出了問題。

  隨后還是沈天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問楊成:“說來你為什么今天就來練兵營了?”

  楊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shí)是因?yàn)槲矣袀€外甥天天向我討壓歲錢,我實(shí)在躲不過,就來這了?!?p>  我笑著說:“人家要你就給點(diǎn)吧,別那么小氣?!?p>  楊成說:“我給她,誰給我?。楷F(xiàn)在年紀(jì)大了,壓歲錢越收越少,怎么還能給別人呢?說來今天這頓說好了是你請吧?”

  我點(diǎn)頭說:“沒錯,使勁吃?!?p>  楊成說:“那我再點(diǎn)兩個菜?!闭f完又把有些惶恐的店小二招呼了過來。

  菜加上來后,楊成問沈天:“你怎么也來那么早?”

  沈天自從開始吃飯后話始終不是很多,他猶豫了一會兒后,喝了口酒,說道:“既然你們都說了,那我也說吧?!?p>  我不解,問道:“說什么?”

  沈天說:“我來這其實(shí)也算是為了躲一個人?!?p>  楊成問:“躲誰?”

  沈天說:“躲我以前追求過的一位姑娘。”

  我不禁探著脖子問道:“真的假的啊,你確定你沒喝醉?”

  楊成跟著道:“你確定是姑娘?”

  沈天沒理我們,繼續(xù)說道:“那時候我追求了她好久,當(dāng)然追求她的也不只我一個,只是她對我始終就是那種忽遠(yuǎn)忽近的狀態(tài),有時候我覺得要放棄了,她忽然又好像很關(guān)心我,有時候我覺得我們的關(guān)系近了,她又忽然變得對我冷冰冰的?!?p>  我和楊成悄悄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

  沈天又昂首喝下一杯酒,臉顯得越來越紅,接著說:“我那時是真的很喜歡那個姑娘,我盡我所能地對她好,可是到后來就真的感覺有些累了,不得不感覺自己在被當(dāng)猴兒耍。這期間我真的糾結(jié)了很久,但最后我還是下定了決心離開她,再加上原本我也就想當(dāng)個大將軍,所以就來練兵營了?!?p>  我說:“怪不得剛進(jìn)來時你天天喊要當(dāng)大將軍,是不是為了讓自己心無旁騖,不再想她?”

  沈天猶豫著點(diǎn)點(diǎn)頭,說:“差不多吧,可是去年放假我還是忍不住去找她了。你知道我見到她的時候她跟我說什么嗎?她說她其實(shí)也正準(zhǔn)備來找我,沒想到我先來找她了。我當(dāng)時就想她這話說得真好聽,她真會說話??墒俏乙呀?jīng)不是以前的我了,我知道她只是隨便說說。所以今年我想我怎么也不能再去找她了,于是就干脆提前跑到練兵營來了?!?p>  我看著面前盡顯深情的沈天,實(shí)在無法與平日里那個談到姑娘就說沒興趣的人聯(lián)系到一起。我不禁覺得或許表面上最想掩飾與撇開的,往往正是心里最渴求的也說不定。

  楊成聽完后關(guān)切地問:“你現(xiàn)在跑回來了,那以后呢?”

  沈天說:“以后去了前線就不會想這些事情了?!?p>  楊成露出理解的表情,說:“也是,眼不見心不煩?!?p>  沈天醉醺醺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隨后楊成又笑了一聲,看著沈天說道:“說起來剛進(jìn)練兵營時,看你一提到姑娘就說沒興趣,我還以為你……”

  沈天聽了也笑,說:“怎么可能,我可是大丈夫,真男人?!?p>  楊成連連點(diǎn)頭,又說:“其實(shí)我覺得練兵營里好像還是有姑娘對你有意思的,人家說忘掉一段舊感情的方法就是展開一段新感情,你要不要試一試?”

  沈天擺擺手,道:“再說再說。”

  本來我第一次體會到了找人傾訴的快感,正有一大堆心里話想吐露,結(jié)果聽了他們倆的事情后,突然又覺得我的事好像又沒什么好說的,不免感到有些無語。

  隨后楊成舉起酒杯對沈天說道:“我跟你也算是差不多的境遇,來,干一杯?!?p>  沈天舉起酒杯碰上去,說:“干!”

  我在一邊看著他倆四目相對,一飲而盡,簡直是如遇知己,想見恨晚。我忍不住道:“我還以為我才是今天最應(yīng)該喝酒的人,怎么你們兩個人喝上了?”

  楊成說:“你別急著喝,你先說你打算怎么辦?”

  我說:“我還能怎么辦?”

  沈天雖已醉得有些搖頭晃腦,但還是語重心長地教育我道:“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我跟楊成遇到的,不值得珍惜,但是你遇到的,應(yīng)當(dāng)珍惜。”

  我說:“珍惜不珍惜又不是我說了算,何況人家都拒絕我了。”

  楊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拍了拍桌子,說:“拒絕了又怎么樣?你不知道女人說不要就是要嗎?”

  我不滿地說:“那是句屁話,要真這樣的話,當(dāng)女人的還怎么拒絕別人?!?p>  楊成看著我,笑著說:“她們從不拒絕。”

  我看著楊成堅定地眼神,心想他肯定也喝醉了,而我竟然找了兩個沒酒量的人陪我喝酒,實(shí)在是失策。想到這里我搖了搖頭,拿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口。

  身旁的沈天依舊保持著過來人的模樣,嚴(yán)肅地教導(dǎo)我說:“我真覺得陳梓華這人不錯,你這樣放棄實(shí)在太可惜了。”

  我聽后不禁笑道:“可前段時間你還問我陳梓華有什么好的呢?”

  沈天看了看我,說:“我有說過這話嗎?”

  我搖了搖頭,說:“我記得剛進(jìn)練兵營時還覺得你特實(shí)在,現(xiàn)在都被楊成帶壞了,連說過的話都不承認(rèn)了?!?p>  楊成嚼著嘴里的菜,不滿地問道:“什么叫被我?guī)牧耍俊?p>  沈天想了想,說:“好像真是被你們帶壞了。你說為什么我進(jìn)練兵營就遇到你們兩個當(dāng)室友了?要是遇到那些認(rèn)真學(xué)習(xí),拼命訓(xùn)練的人當(dāng)室友,我現(xiàn)在肯定也是名列前茅的好兵了。”

  楊成哼了一聲,說:“這只是你的幻想而已,不要把過錯都推到別人身上。雖然我內(nèi)心也是這樣想的?!?p>  沈天聽后笑笑說:“對吧,不過不管怎么說,遇到你們也不錯?!?p>  我拍了下桌子,說:“那當(dāng)然了?!?p>  然后我們?nèi)斯笮?,舉杯痛飲。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我們之間的情義在相處了一年多后真正更進(jìn)了一步。自此我才發(fā)現(xiàn),如果真想跟一個人拉近距離的話,用秘密去交換秘密也許是最快的方法。

  那天晚上,楊成和沈天因?yàn)楹攘瞬簧倬疲阍缭缢?,而我腦海里卻始終充斥著再過不久就會再次見到陳梓華的念頭。那天和她在渡口聊完后我走得很快,如今再見,我想尷尬肯定是在所難免的了。

  另一方面我在經(jīng)過最初被她拒絕的不知所措后,心里也漸漸平靜了下來。如果說前幾天是只顧著悲傷,那在今天與楊成和沈天交流過之后,我終于也慢慢開始思考起如何去正視問題。

  受到先前沈天的話啟發(fā),我想生活中很多你遇到的人確實(shí)都對你有著或多或少的意義,而我覺得我遇見陳梓華所帶給我的意義,絕對不應(yīng)該只到這里。

  還有讓我比較在意的一點(diǎn)就是,那日蔡小辰提到說曾經(jīng)那個安城人寫信叫陳梓華溜出白城,表達(dá)了希望在一起的意思,結(jié)果陳梓華卻拒絕了。這樣的情節(jié)讓我感到有一絲熟悉,我莫名地想到當(dāng)初我去見朱櫻的情景。

  我聽著沈天與楊成的呼嚕聲,坐在床上反復(fù)問自己究竟應(yīng)該怎么做。沈天似乎是在做夢,偶爾會說些聽不清楚的夢話。

  我也不知道就那樣在床上坐了多久,反正我跟自己說,想清楚了再睡。

  可是最后直到我感覺著涼打起了噴嚏,我也沒能想清楚究竟應(yīng)該怎么做。不過有一點(diǎn)毋庸置疑,那就是我不想放棄。

  隨后我再次發(fā)現(xiàn)在下定決心做那些讓你糾結(jié)許久的事后,心情確實(shí)會跟著快樂起來,畢竟那些你糾結(jié)著要不要做的事情,一定都是你打心底里想做的,而這類事往往都有一個特點(diǎn),那就是只有做了才不會后悔。我不禁想起那次蔡小辰?jīng)Q定去前線找她爹時也是這種心情,只是那次是我勸她去做,而這次輪到了我自己。

  在想明白這些后,我躺到床上,激動得好久都沒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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