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硯回到大殿時,宴會已經(jīng)接近尾聲。
拓跋聿看到她回來,趕忙拉著她逃出大殿。
母后舉辦此次的活動,不只是讓天樞世家才俊與貴女看親,還有讓他再納新人入宮的打算。
這個所謂的桃花節(jié),說成是引他入局的鴻門宴都不為過。
然而,縱然那些女子身份高貴,驚才絕艷,卻無法再入他的眼。
晚上沐浴更衣之后,拓跋聿去沈黎硯的寢殿找她時,卻發(fā)現(xiàn)她早已關門就寢。
他失落之余,只好又回了自己的寢殿,心內(nèi)委屈,想要讓她接受他,真的是難如登天。
不過好在她在外人面前,還是愿意維護與他應有的體面,這就是一個好的開端。
阿硯太過耀眼,今晚宴會上那些貴族子弟看她的眼神,讓他恨不得將他們的眼珠子都給摳下來。
就連從小與自己一起長大、對女子甚少感興趣的好兄弟,都被她的劍舞深深吸引。
難怪傳言說,姬冥修之前對她與異性的接觸管得甚嚴,他自認做不到像他那樣的寬宏與大度。
然而她卻情愿受那人的監(jiān)督與束縛,即便是現(xiàn)在這樣,失去了很多人身自由,她也在所不惜。
嫉妒而煎熬的情緒不時侵蝕著他的帝王威嚴,為了讓她不再恨他,愿意接受他,這樣的痛苦,他只能忍著受著。
翌日返回天樞城的一路上,沈黎硯聽到了百姓們熱議的話題:半月后,姑墨與寧川將會簽訂互市協(xié)議。
兩年前,她將寧川從北燕手中奪回之后,寧川與姑墨之間的邊境貿(mào)易便一直處于關閉狀態(tài)。
從今年二月初,北燕與龍淵在望月谷簽訂十年停戰(zhàn)協(xié)約,一直到現(xiàn)在,兩國邊境軍民紛紛提出了重新開放兩城互市貿(mào)易的要求。
拓跋聿即位一年有余,正是需要民意支持的時候,更何況,這對加深兩國民間交往,緩和之前因戰(zhàn)事而造成的緊張關系,有百利而無一害。
五日后,南郊別苑桃林中放毒蛇暗襲沈黎硯的幕后之人,被查了出來,正是紫煙宮寧妃的貼身宮女彩環(huán)。
彩環(huán)被行刑的宦官一刀刀凌遲的時候,上官紫蘇被迫全程觀看,整個紫煙宮乃至其他宮的妃嬪和宮女們都能聽到她近乎瘋癲的尖叫聲。
接下來的每日里,她們更是每晚都能聽到紫煙宮內(nèi)寧妃在大聲叫喊著‘蛇’‘救命’‘陛下,臣妾再也不敢了’這樣的字眼。
眾妃嬪都心知肚明,陛下這是在變著法兒的懲罰上官紫蘇,懲罰她不分上下尊卑,不分場合分寸的瘋狂做派。
雖然黎貴妃福大命大逃過一劫,但寵愛她的陛下不會就此作罷,他就是要以儆效尤,讓她們聽著,看著,不要犯同寧妃一樣的錯誤。
據(jù)前去送膳食的宮女說,上官紫蘇身上被蛇咬得千瘡百孔,被放出來時幾乎奄奄一息,那些丑陋的傷口太醫(yī)看了都直搖頭。
玉容與映雪義憤填膺地責罵彩環(huán)和上官紫蘇惡有惡報時,沈黎硯面上卻一片平靜。
上官紫蘇當年買通暗夜門殺手對她趕盡殺絕時,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么一天。
她不由輕撫自己右腿的位置,那里曾經(jīng)被裂魂釘重傷,剛開始的那兩年,每當陰雨潮濕的天氣時,她都得忍受那種蝕骨的劇痛。
好在后來開始在鹿鳴苑泡了溫泉之后,才日漸減輕和消除了那樣的腿部疾患。
所以,上官紫蘇今日的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不屑于處理她這樣的禍害,拓跋聿這次倒出了手。
讓她長點教訓也好,省得三天兩頭地出來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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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飛快,半個月后的五月九日,天樞城迎來了龍淵的三位使節(jié),寧川新任郡守孟凡,龍淵戶部侍郎宋叔炎,以及攝政王姬冥修。
北燕派出的對接人員是姑墨的新任郡守葛嚴澤,北燕現(xiàn)任兵部侍郎、姑墨前任郡守裴寂,以及戶部侍郎顏克顯。
姬冥修沒有去北燕皇宮見拓跋聿,馬車甫入天樞,他便不知去向。
這讓天樞的朝臣極為惱火,紛紛指責他傲慢無禮。
拓跋聿對此倒并無多大微詞,反而是在近日加大了對瓊華殿的安保力度。
沈黎硯自是知道他的用意,美其名曰‘安?!?,實則就是監(jiān)視,監(jiān)視她出去,更防止外人潛入。
當她從映雪的口中聽到了來訪使節(jié)的名字時,驚詫、欣喜、心酸、焦慮的心情不由紛至沓來。
她想見到他,卻又像個膽小鬼一樣躲在瓊華殿不敢踏出一步。
她怕看到他冷漠怨恨的眼神,害怕他對她的質(zhì)問,更害怕他徹底斷絕與她的夫妻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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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內(nèi),拓跋聿看著最新的邊關密報,英挺的眉峰不由緊鎖。
北燕西南方的邊境重鎮(zhèn)朔方城,近來出現(xiàn)了異常與騷動,城內(nèi)大量涌現(xiàn)西羌四部的形跡可疑之人。
拓跋聿看著北燕輿圖,與朔方城西北部接壤的參狼、宕昌、白草、先零,一直都是北燕藩地西羌的八個部落中最強盛難控的四個部落。
西羌八部歷來都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部落,二十五年前,因不斷騷擾北燕的西南邊境,被父皇御駕親征逐一打敗。
戰(zhàn)后,北燕許之以牛羊數(shù)萬,金幣布帛巨萬的好處,西羌八部才終于俯首稱臣,成為北燕的藩屬之地。
只是近年來,隨著西北氣候與環(huán)境日漸惡化,八部牛羊數(shù)量減少,他們時不時就會騷擾北燕邊境,更有甚者會搶奪財物。
父皇在位時,倒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每年會從國庫中調(diào)撥部分財物用以維持八部對北燕的俯首與擁護。
然而,自去年他即位以來,盡管國庫并不充裕,卻并沒有因此缺了對八部的供給與接濟。
他能想到的一個原因就是,八部看他在與龍淵的寧川與即墨之戰(zhàn)中沒有取勝,想要對北燕這個宗主國趁火打劫。
以參狼、宕昌兩個部落首領日漸膨脹的野心,朔方城出現(xiàn)這樣的騷動也不稀奇。
他盯著輿圖上的參狼部,思慮良久,也不排除拓跋泰的殘黨余孽,想要借助參狼部這個母族東山再起。
拓跋泰雖然身死,但他的母妃卻是現(xiàn)任參狼部首領費聽多吉的親侄女。那個女人雖然被父皇安排到了土肥水美的益陽郡,但她手中可還有一個父皇的庶長孫。
她想要在費聽多吉的暗中擁護下,扶持那個年僅三歲的拓跋浚反叛篡位,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想,也許一直以來,他可能錯怪或是誤解了父皇。
父皇對他們母子愛護有加的原因,除了對他們的寵愛,或許更大的原因在于對參狼部的拉攏與平衡。
畢竟參狼部乃八部最強,費聽氏又歷來有一呼百應的強橫實力,得到了參狼部的擁護,無異于獲得了整個西羌八部的歸順。
所以,八部最近的蠢蠢欲動,除了趁火打劫的原因在其中,也不排除犯上作亂的嫌疑。
拓跋聿扔了手中狼毫,哼,他倒要看看,他們要翻出什么浪花來。
“柘笙,即刻去信益陽郡,將他們看好了。若那個女人有什么越界之舉,就將那小雜種就地格殺?!?p> 柘笙神色微怔,卻還是依言出了書房。
若不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陛下早就將他們斬草除根了,又豈會一直容忍到現(xiàn)在?
他們不珍惜這樣的機會就算了,竟然還想著有朝一日卷土重來取而代之,真是不知死活。
拓跋聿看著朔方城東南方的扶風城,不由輕撫上去,那是他與阿硯最初相識的地方。
當時父皇派他去朔方城巡察參狼、宕昌兩部的邊境動向,竟發(fā)現(xiàn)真如信報中所說那樣,宕昌部在參狼部的暗中慫恿與支持下,率領部眾一路燒殺搶掠,侵占了朔方城好多重要城鎮(zhèn)。
當時還是西涼皇的沈立恒,在得知朔方城有變時,便派了阿硯到西涼與北燕的邊關重鎮(zhèn)扶風城察看軍情。
畢竟朔方城一旦失守,扶風城便會成為西羌部掠奪的下一個目標。
命運就是這么神奇,二人不打不相識,最終雙劍合璧,將宕昌部的羌人打得撤出朔方城。
邊境由此太平,而他們也就此結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