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氣急攻心

　　數(shù)盞四角宮燈朗掛行道的兩側(cè)，涼風(fēng)透過薄薄的燈紙，橘黃色的燈火和四角的流蘇一起搖搖擺擺的晃著。

　　仿佛一時之間，整個世界都靜默了下來，除了那一盞盞的宮燈，只有眼前的男人。

　　只是一瞬間，東方瑤竟然沒有辦法抑制自己的情緒，想要立即逃開。

　　張了張嘴，她最終只低聲說出一句話：“奴婢沒事?！?p>　　李衡乾低頭看著眼前的少女，沉默片刻，才道：“進(jìn)去吧，外面風(fēng)大，仔細(xì)著涼。”

　　兩人并肩行著，東方瑤微微側(cè)眸，她猶豫了一下，發(fā)覺自己似乎忘記謝他了，便說道：“多謝郡王?！?p>　　李衡乾點(diǎn)頭：“你和太子妃可是有什么舊怨？”

　　東方瑤不由得苦笑。

　　這話要她怎么說，說是太子妃一直覺得自己在勾引李懷睿嗎？

　　其實(shí)，這也不過是當(dāng)年的舊事了。

　　“奴婢和太子妃娘娘許是有些誤會。”東方瑤不欲多說，便如是道。

　　李衡乾頷首，也沒有多問，畢竟和東方瑤只見過幾面，她的確沒有必要告訴自己這么多。

　　但是東方瑤和李懷睿又是什么關(guān)系？

　　太子妃韓蕙娘是韓鴻照兄長最疼愛的孫女，因?yàn)楦赣H早逝，被她母親過分的溺愛，是以脾氣自小便驕橫跋扈。

　　而李衡乾對這個表姐從小也沒什么好感，但是她平時在外最狼藉的名聲便是擅妒——對于這一點(diǎn)，就連皇后都是不喜。

　　那么太子妃又是因?yàn)槭裁匆欢ㄒ蜄|方瑤過不去呢？

　　“郡王！”東方瑤忽然叫了一聲。

　　“怎么了？”李衡乾回過神來。

　　“郡王……不是你想的那樣?！?p>　　東方瑤一本正經(jīng)的解釋。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強(qiáng)調(diào)什么，但是她不想再讓別人誤會了，于是福了禮，便趕緊轉(zhuǎn)身離開。

　　大殿中來來回回的奴婢很多，可是只有她看上去是那么瘦弱，好像是一陣風(fēng)，一晃就會抓不住、不見了。

　　李衡乾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這種古怪的想法，他靜靜地看著東方瑤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默然一嘆。

　　冷不丁有人從背后用力拍了他一下，鼻端傳來著淡淡的酒氣，李衡乾轉(zhuǎn)過身來，見是兄長李衡貞。

　　李衡貞則是皺眉看著少女越來越遠(yuǎn)的背影，他適才無意脧了一眼她的臉，是個眼睛很漂亮的婢女……似乎是在皇后身邊的，不久前自己還見過她。

　　這么一想，李衡貞立時酒醒了一半，他拉了李衡乾落座，暗詫怎么自己的弟弟會和皇后身邊的婢女糾纏不清？

　　“這是怎么回事？”

　　李衡貞一愣，聽著上首傳來韓鴻照頗有些嚴(yán)肅的聲音。

　　眾人立時皆向上看去，卻見韓鴻照面前跪了一個奴婢，竟然穿了一身半青不綠的長袍。

　　看那袍子不僅是時下流行的翻領(lǐng)樣式，上面還繡著暗花，周圍隱隱約約還能看出來金繡細(xì)密的針工。

　　此時他正瑟瑟發(fā)抖的跪在皇后面前不停的求饒：“皇后娘娘饒命，奴婢愚鈍粗魯不懂事，求皇后娘娘開恩吶！”

　　一邊驚慌失措的膝行到李懷睿面前：“殿下救命??！殿下求您看在奴婢跟了十幾年的份上繞了奴婢?。　?p>　　隨即便是噔噔的磕頭，那力道……看的東方瑤都肉疼。

　　在太子身邊當(dāng)差最高的品級自然可以做到如太子少保、少傅那樣正一品的官位，但是眼前這人不過是一個部曲、奴婢，根本沒有地位可言。

　　尤其是在這種場合下，一個部曲穿著青、綠兩色衣服，還是這么好的料子，這不是炫耀而是招引禍患。

　　東方瑤默然一嘆。

　　李懷睿看著眼前自小就跟著自己阿術(shù)，此時他正滿目驚恐，淚水像珠子一樣往下掉，一時心中難受不忍。

　　韓鴻照瞇眼看著李懷睿遲疑的樣子，“太子你是不是平時太過縱容手下的人了呢？”

　　聲音清清冷冷，沒有什么情緒。

　　“殿下，兒想他不過也是……無心之過而已?！?p>　　李懷睿冷汗直冒，不過他出門的時候確實(shí)是沒有注意身邊人穿了什么。

　　韓鴻照冷笑：“究竟是他的無心之過還是太子你的呢？！”

　　李道潛在一邊看的心急，忍著喉嚨間瘙癢的感覺，啞聲道：“哎呀，睿兒！向你祖母道個歉有那么難么？不過是一個奴婢，你何必為了他忤逆了你祖母的意思呢！”

　　阿術(shù)原本聽著李懷睿的意思，以為這次能逃過一劫，誰知現(xiàn)在一聽皇后和皇帝這毫不在意的語氣，嚇的幾乎暈厥過去。

　　他雖然身份低微，可畢竟是自小跟著李懷睿的家生奴婢，李懷睿也是有什么好東西都隨意賞賜給他從不在意，哪曉得今日自己竟是被豬油蒙了心！

　　不知怎的瞧著那些官老爺?shù)那嘁戮G衣心中癢癢，加上昨日劉四說了幾句話……現(xiàn)在說什么也晚了，被皇后盯上，說不準(zhǔn)下一秒自己便死無全尸了……

　　想到此，他不禁大慟，一邊抹著滿臉的鼻涕，一邊又爬向皇后：“求皇后娘娘饒命！”

　　然而一只手尚未碰上韓鴻照那暗紅色銀底滾邊的六幅裙子，便見一只涂滿鮮紅豆蔻的手向著他的臉扇來，干脆利落地將阿術(shù)扇倒在地。

　　整張臉火辣辣的疼，阿術(shù)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只能捂著臉嗚嗚的哭。

　　要知道韓鴻照甩人的功力有多深厚，當(dāng)時坐在側(cè)榻上，那么遠(yuǎn)的距離都能把許成憲甩的一句話說都不出來，更何況是目標(biāo)人物就在眼前。

　　李懷睿想起陸元正對自己的叮囑，努力壓下心頭的怨氣，低聲求饒：“既然是東宮的奴婢，便是兒教養(yǎng)不當(dāng)，還請祖母將他交給兒來處置，兒定會給祖母和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

　　韓蕙娘忙不迭附和：“祖母，太子殿下可是您的親孫兒啊！可不要因?yàn)榇说刃∪硕鴫牧烁星?！?p>　　原以為這樣說已經(jīng)夠委婉和低聲下氣了，誰知皇后卻不依不饒，冷聲道：“太子為何要給本宮一個交代，太子應(yīng)該是給全天下人一個交代！這個不知廉恥的賤婢竟然私自穿著七品官員才能穿的服色招搖過市，幸虧這只是在宮中的家宴，若是穿了出去，哪個又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眾口？”

　　“太子又是否能注意自己的言行，給天下之人一個表率！”

　　“皇后殿下，你——”

　　李懷睿氣憤的過了頭，他幾乎要站起來把自己這些年來所聽到父親過世的種種傳聞一一說出來，當(dāng)面問問這個從小就對自己“關(guān)愛有加”的祖母到底是為什么為了權(quán)勢要逼死自己的親生兒子！

　　四周本來都是看熱鬧的人，李況就像是沒事人一樣，一邊品嘗這案幾上的飯菜，一邊對妻子評價和前幾日比如何如何，恩愛的旁若無人。

　　成國公韓宿襄看的倒是津津有味，不時的捧場罵兩句“賤婢”之類沒營養(yǎng)的話，蕭氏則是雙目呆滯的不知道看著哪個方位。

　　李陵和李馳連連嘆氣，似是欲說而不敢說。

　　“睿兒！”

　　“祖母……”

　　就在東方瑤急的要跳腳的時候，忽然有人來解圍了。

　　先是元香站起來，示意李懷睿不要再說話了，然后向韓鴻照求情，柔聲道：“母后，睿兒他性格一向直率，這樣說也是……父皇！”

　　李衡乾剛剛坐下卻又眼睜睜的看著皇帝在大庭廣眾之下昏了過去。

　　身邊的何福和謝普寧眼疾手快立刻上前來扶住了李道潛，元香輕輕拍著李道潛的胸口為他順氣，韓鴻照對一邊吩咐：“趕緊叫御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