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金瞳

　　有時候那些百折不撓的人、在困苦和挫折面前也絕不低頭的人，其實并不比常人更堅強許多——對于他們來說，只不過是心中還有一個信念始終支持著他們走下去——也許是一個人，又也許只是一句話。

　　但這樣的人一旦失去了那個信念，就仿佛大廈抽空了支柱，他們便遠(yuǎn)比那些碌碌無為、毫無信仰的人更加脆弱易碎。

　　樂璃以前從來不知道，軟弱也好，無助也好，這些對曾經(jīng)的她來說都是絕不可能存在于自己身上的東西，會有一天那么輕易地將她淹沒窒息。

　　什么圣女的預(yù)言也好，什么拯救一切的力量也好，都是騙人的東西。她連她的阿嵐都救不了，還想著天下蒼生做什么？

　　這都是……都是因為那些家伙……如果不是那些道貌岸然、自稱圣殿中人的家伙執(zhí)意要“凈化”她這一世所出生世界的世界之源，甚至不惜將這個世界成千上萬的原住民殺死獻祭，樂璃也不會和阿嵐走上戰(zhàn)場，更不會于圣殿的人正面碰撞，阿嵐就不會為了守住她的背后而導(dǎo)致現(xiàn)在的命懸一線。

　　如果正如圣殿之人所說，神明真的憐憫于萬物，才下達了“凈化”的指令。這樣的“凈化”又當(dāng)真是一種“憐憫”嗎？如果神真的是仁慈而寬厚的，這世上又怎么會有那么多不平事？

　　那些低眉慈目的神像，究竟是心懷慈悲地俯視這萬物，還是低頭漠視乃至于無視這世間呢？

　　常年干旱的魔域忽然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來。細(xì)密冰冷的雨水打濕了樂璃的臉龐，也將阿嵐身上粘稠的血跡沖淡成一攤血水，仿佛要洗褪他身上所有的生機一般。樂璃抱緊了懷里閉眼無言的人，目光空洞地望向烏云密布的天空，心下茫然而壓抑著一股戾氣和怨艾。

　　如果……如果神明看不見的話，那就忘記神明吧。不再祈禱什么奇跡的降臨，所有的一切都由自己來奪回。

　　“作惡”也好，“掠奪”也好，既然分不清對錯，那就按照心中所想去做就好了。

　　Eye for eye and tooth for tooth.*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代表著神明的圣殿？哪怕是神明本身的話……那又如何。

　　樂璃的雙瞳中忽然閃過一道金色的光芒，并且很快將整個瞳色染上一層妖異的顏色，瞳孔也忽而變換為豎瞳的模樣，居然與人型的魔族毫無差別。

　　她低下頭，拂開阿嵐的頭發(fā)，輕柔地親吻他染血的額頭。金色的光芒順著這個吻也染到了他的身上，最后將兩人都緊緊包圍。

　　“阿嵐，我們一定會再相遇的。我們之間，永遠(yuǎn)都保留著這份羈絆?！?p>　　那是絕望之中窺得這世界殘酷的真貌、望穿無盡的時空中命運的無常；卻又在灰燼中無法磨滅的一絲希望的力量。如果這條路走不通，那邊重頭再來——是放棄一切的勇氣和堅定不移的愿望，這正是輪回之力的本質(zhì)。

　　是那雙眼睛給她的饋贈。

　　輪回之門洞開，新的世界到來。

　　“下一世……就讓我來找你吧?！?p>　　This Life

　　對于樂璃來說，這些記憶涌入腦海不過是轉(zhuǎn)瞬中的事，但外界的情景更是瞬息萬變之中。

　　墨嵐被Greed的召喚魔獸所困無法援手，而Greed的兩只高階魔獸趁她恢復(fù)記憶的剎那已經(jīng)撲倒她的身后，向她纖細(xì)的身軀伸出了鋒利的爪牙。

　　而在這危急關(guān)頭，樂璃終于醒來，周身波動著與那段記憶最后相同的輪回之力，還有眼中明滅不定的金光。

　　“金色的……”Greed雖然對輪回之力了解不深，但也能看到眼前的少女妖艷的金瞳和靈魂深處顫動的違和感。這是她活了上萬年來第一次在除了魔王墨疏涯身上遇到這種危險和壓制的感覺。

　　可魔王的魔力源明明是冥神直接賜予的，根本不存在于血脈流傳——哪怕是墨疏涯，在成為魔王繼承者之前，也不過是魔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小角色罷了。墨嵐更是最好的例子——他身上甚至沒有魔域的血脈，卻依然成為了新的魔王繼承者，甚至在正式繼任魔王之前就已經(jīng)擁有了無與倫比的力量——這也是她一開始選擇討好順從這位繼承者的原因。

　　但樂璃，神界圣殿的準(zhǔn)圣女？哪怕是墨嵐的戀人？她的所有身份都不足以使她擁有讓自己都隱隱膽寒的威視。而且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在魔域分明就是……

　　連Greed都感到恐懼的威壓，兩只靈智未開的高階魔獸就更加無法抵抗。金瞳現(xiàn)世之時，一切魔獸盡皆臣服。

　　墨嵐雖然對此心有疑慮，卻默契地配合行動，趁魔獸們沉寂之時迅速出手，一大波魔法攻擊紛紛向Greed打去。Greed沉浸在震驚之中未能回神，生生挨了幾下，才手忙腳亂地?fù)踝×擞嘞碌墓?。所幸墨嵐上一世受傷匪淺，否則以其全盛時期三分之二的力量，就足以讓Greed就栽在這里。

　　Greed一時間捋不清這其中曲折，只是隱隱察覺事情似乎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簡單，又在金瞳威壓下束手束腳、受了不小的傷，只是神情復(fù)雜地瞇眼看了樂璃一眼，又轉(zhuǎn)頭意味悠長地看了墨嵐一眼，最后反手撕開時空，向魔域竄逃而去，竟一句話也沒有留下。

　　墨嵐也顧不得去追Greed，立刻將遍地失去控制的魔獸一并清理打散，向那兩頭巨鷹奔去。樂璃此時的狀態(tài)墨嵐并不是第一次見到，但他們誰也不知道這究竟意味著什么，更重要的是墨嵐知道，樂璃并不能完全掌控這份力量——Greed離開的真正原因并不是擔(dān)心自己被兩人圍殺，而是對樂璃隱藏的身份有所忌憚——以樂璃現(xiàn)在的情況，頂多是唬住了這些魔獸罷了。

　　一旦這些魔獸意識到樂璃并沒有它們想象中的強大，那么擁有這份威壓的人反而會成為他們眼中最美味誘人的食物。

　　忍住體內(nèi)攪動魔力和翻涌的血氣，墨嵐咬牙出手瞬間擊殺了兩只巨鷹。同一時間，樂璃眼中的金光如潮水般褪去，豎瞳才慢慢恢復(fù)為原來的模樣并且漸漸恢復(fù)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