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最后一塊燈牌（16）
“本臺報道，著名歌手組合Sept-Sounds近日宣布，繼前任主唱之一的薄珩離開之后，現(xiàn)已招收新成員穆修桀，并將于月底發(fā)布全新單曲。穆修桀在接受采訪時表示……”
啪地一聲，筆記本電腦被狠狠地合上。
林紹陽收回手，看著賴在辦公室沙發(fā)上，抱著一只小熊抱枕打滾的林阡陌，嘴角抽搐。
“你自己說說，翻騰了多少圈了？心理建設做好了就該干嘛干嘛去，你哥我也是天天忙成狗，沒空跟你在這里思考人生?！?p> 林阡陌小嘴一癟，似乎是委屈地把腦袋埋進了抱枕里。
“人家就是有點緊張嘛。”
林紹陽：“……”
明明你都冒天下之大不諱，把人也挖來了，曲子也錄好了，MV導演也找到了，甚至在酒吧里和人囂張斗琴的事情也都是過去完成時了，什么奇葩事情沒干過？大佬你現(xiàn)在說緊張，是幾個意思啊？
許是感受到林紹陽心底無聲勝有聲的吐槽，林阡陌撲騰了兩下從沙發(fā)上支起腦袋，略略正色道：“我說的是實話啊喂。哥你看薄珩安排的那腳本了嘛？還有那歌詞！你說是不是玩得有點過了？”
林紹陽繼續(xù)無語，“你現(xiàn)在才知道玩過了?！?p> 林阡陌撅了撅嘴：“我本來覺得挺刺激的嘛。負面新聞纏身的藝人被社會各界打壓，卻有忠實的粉絲不離不棄默默支持，這場面想想就很棒有沒有！只是這不是有些怯場嗎，一想到你妹妹我要本色出演，尤其是這東西拍出來以后可能對目前的主流價值觀造成的暴擊……”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唉，還真是很有負罪感呢?！?p> 林紹陽：“浮夸?！庇斜臼?lián)哪阌斜臼聞e拍啊。
最終還是將某個哼哼唧唧的家伙轟出了辦公室。
的確，薄珩這一次，以“陌遠”這個假名發(fā)布的首支單曲，即便是以林阡陌的眼光來看，都是在算得上是干了一票大的。
正如林阡陌所言，這是一首關(guān)于“粉絲”的歌曲。
旋律并非多么出彩，但反反復復的主題再現(xiàn)卻像是描繪著粉絲如何躊躇徘徊，卻最終不離不棄；歌詞也幾乎稱得上是簡潔質(zhì)樸，就好像是那個執(zhí)著的傻姑娘，在洶涌的人潮中向著自己心心念念的一道身影，近乎笨拙地張開了雙手。
林阡陌當時看了一半臺本就忍不住手一抖，把東西丟在地上了。然后故作鎮(zhèn)定跟身后的某人說，“薄珩你這還真是就地取材啊?！?p> 然后那家伙說了什么來著？
“小陌不喜歡么？”聲音聽起來還莫名有些委委屈屈的，“藝術(shù)源于生活而已。更何況還沒有……”
“沒有什么？”
“……還沒有高于生活啊?！?p> 聽到這話林阡陌嘴角抽了抽。“你還想怎么個高法？嗯？”
然后某人就不說話了。其實他心里想的是，不對，說錯了，生活應該高于藝術(shù)才好。
林阡陌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暗自腹誹，自從酒吧那晚之后，薄珩現(xiàn)在是越來越皮了。
不對，這種說法聽起來怪怪的。
林阡陌自顧自地翻了翻眼睛，得了，腦子一亂，怯場的感覺倒也沒那么嚴重了。
如今她一副大爺樣地站在攝影棚里，這次的MV拍攝從導演到各級工作人員都是晟森的人，對她這個大小姐自然是比一線明星還要畢恭畢敬。
她不由自主地環(huán)顧一圈。薄珩不在。
不對，應當說，他當然不可能在。
這部MV的主角是她，薄珩只有幾個極少的鏡頭，間接出現(xiàn)在電視屏幕里。
當然了，還是口罩墨鏡全副武裝的那種。
聽說這些早已經(jīng)提前拍攝好了。
林阡陌聳了聳肩。不來就不來，關(guān)她什么事。
稍微準備了一下，她便向?qū)а菔疽?，可以開始了。
其實她的腳本很簡單。這支MV并不需要很強的故事性，因此也沒有什么重要的情節(jié)和臺詞，只是想要描繪一個粉絲的心路歷程罷了。
聽著一旁為了烘托氣氛而用揚聲器循環(huán)播放的這首叫做《沉疴》的曲子，林阡陌閉了閉眼，心情突然就平靜了下來。
“依然無可救藥這一貫失控的心跳
病因從未明了只順從高燒前征兆”
女孩窩在鋪滿海報周邊的小屋里，目光茫然而不知所措。
那個人，已經(jīng)消失在她的世界了呢。
一切來得都那么突然，好像是昨天還在鋪天蓋地地應援表白，今天就已經(jīng)是脫粉回踩加倒賣周邊，進行著無比熟練的一條龍流程了。
她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
“一夜無眠直到清早
唱片機循環(huán)著曾經(jīng)分秒
我捧起角落舊海報
上面還殘有你的微笑”
微笑又有什么用呢，昨天用力說過的愛，不過都成為了現(xiàn)實的嘲諷。
海報上男人的面容已經(jīng)不甚清晰，也許是時間有些久，又也許是女孩的眼前開始變得模糊。
誰又知道呢。
女孩嗤笑一聲，想要伸手撫平上面的皺褶，卻無意間觸到了馬克筆的印記。
“To：小依，每天都要越來越好呢。”
下面是那個人龍飛鳳舞的簽名。
那是哪一次的見面簽售？記不清了。
“甩不掉的沉疴頑疾
我知道種種皆因你而起
只是等到經(jīng)年已去
才明白竟然是藥石無醫(yī)”
從前看那些蕩氣回腸的愛情小說的時候搖頭失笑，說什么喜你為疾藥石無醫(yī)都是糊弄人的鬼話，這個世界上沒有誰離了誰，就真的活不下去。
可直到如今，女孩才終于明白，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那樣一種心病，叫做非他不可。
即便他從未真真切切地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里。
盡管他高高在上，只活躍于她的手機屏幕，唱片機，和各個關(guān)于“偶像”這二字的符號里。
但她卻從未料到，其實他已經(jīng)那樣無孔不入地，滲透了她整個人生。
播放器設成了他的單曲循環(huán)再也沒有改過，電視機和網(wǎng)絡上的娛樂新聞，從他消失的那一天起她便再沒有瀏覽過。
她想要讓一切都保持著從前的樣子，可心里也明了，這終究只能是虛妄罷了。
女孩苦笑。
穿過那一堆堆關(guān)于那個人的各色紀念品，她從一個抱枕下面撈出了一塊燈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