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最后一塊燈牌（13）
“我來?！?p> 這兩個字的聲音不大，卻穿透力極強地響徹了整個酒吧。
穆修桀回身，看見林阡陌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了臺邊。
女孩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套衫，腿上依舊是破破爛爛的牛仔褲，踩著一雙板鞋。
一副平靜卻不羈的樣子，雙手插兜，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緒。
穆修桀稍怔，旋即露出微笑。
“阡陌？你終于來啦。”
他熟稔的語氣和笑容看得眾人一愣。
這女孩和他認識？
莫非也是個大佬？
就在各人心思迥異之時，穆修桀又重回臺上舉起麥克風：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年輕男人的目光飄向臺邊的女孩，有些遲疑。
林阡陌蹙眉，丟過去幾個眼刀。
不許胡說！我跟你不熟！
許是女孩眼里的警告實在太過明顯，穆修桀最終還是淡笑一聲，接著道：
“她是我的一個很好的朋友。那么就請大家欣賞接下來由她帶來的表演，相信會有意外之喜哦?！?p> 他方才的停頓雖然不長，但眼神交匯間，足以引人遐想。此刻無論是臺下的觀眾，還是他自己的朋友，都將林阡陌默認為了穆修桀的女朋友之類的身份。
那兩個音樂學院的學生反應(yīng)過來林阡陌的身份時，更是驚得合不攏嘴。
“穆哥，你難道真的和林老師……”
其中一個話說到一半，被穆修桀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噓，別亂說哦?！蹦滦掼顡u頭失笑，但看起來心情似乎不錯。他又刻意抬眼朝著酒吧某個角落瞥過去一眼，才把林阡陌正式讓上了臺。
“需要調(diào)麥克風嗎？”他問。
“不用，只是彈琴而已?！绷众淠暗穆曇粢琅f毫無情緒起伏，似乎只是在對著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但是天知道她已經(jīng)用盡全力在克制自己，生怕一個不小心，積壓許久的怒火與郁結(jié)就會這么一股腦地決堤。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來舞臺邊，怎么開口宣布上臺的。
她只是知道自己從穆修桀那個糟糕透頂?shù)难莩潦?，就無法控制內(nèi)心如同噴薄的巖漿一般失控的表達欲。
那種想要大殺四方，睥睨全場的沖動合著腦中盤旋的音符，一遍遍地泛濫成災(zāi)。
直到她的指尖觸碰到黑白分明的琴鍵，心中那頭咆哮著的巨獸才仿佛得到了安撫。
有什么東西終于能夠得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甚至沒有去看穆修桀有沒有走下臺，便按響了第一個音符。
一連串漂亮的琶音，縱橫跨越好幾個八度，林阡陌毫不控制地任由指尖的速度越來越快。
直到戛然而止。
臺上的女孩似乎深吸了一口氣，進入了正題。
悠揚而熟悉的旋律從指下溢出，很快地有人聽出了端倪。
“是《渡人間》！”
“不是伴奏，是改編曲！”
“這首歌我記得網(wǎng)上有鋼琴改編譜來著，可是跟這位小姐姐彈的不太一樣??！”
“難不成……這是她現(xiàn)場即興改編的？”
眾人議論紛紛。
是的，這首《渡人間》，同樣是薄珩早期代表作之一，甚至比《曾少年》的傳唱度還要廣一些。
林阡陌之前本想彈的是《曾少年》，但開始的那一刻臨時改了主意。
干嘛要和穆修桀那個鳩占鵲巢的辣雞選同一首？好像她真的要和他battle一樣。
他才沒有那個資格。
再說，出自薄珩之手的旋律從來都不缺經(jīng)典，她今天就是彈一個小時估計也能不重樣。
林阡陌也不知自己從哪里燃起的這么一股濃烈的好勝心，只是順遂心意，手下不停。
臺下的驚呼聲和叫好聲，也逐漸一浪高過一浪。
“轉(zhuǎn)調(diào)了！D轉(zhuǎn)A！”
“難道是和剛才那位一樣，還有后招？”
“現(xiàn)在彈的是《此生不負》！銜接得毫無違和感！”
女孩似乎沒聽見那些亂紛紛的低語，依舊面無表情地端坐在琴凳上。
只是手下愈發(fā)得炫技，華麗的裝飾音層出不窮，左手也從單純的即興伴奏，演變成了復(fù)調(diào)一般的和右手旋律相互應(yīng)和的調(diào)子。
臺下觀眾聽了好一會兒，驚喜逐漸演變成了訝異。
“這是歌曲串燒吧？”
“彈了多少首了？我都快數(shù)不清了?！?p> “我給你捋捋啊，《緘默》，《無妄之罪》，《寄浮生》……”
“不是吧，這好像都是薄珩的歌？”
“對對，你不說我還沒想起來，確實全是他的！”
“所以這個小姐姐是薄珩的粉絲嘍？粉誰不好，偏偏要喜歡那么個渣渣？”
“話也不能這么說啊。薄珩的歌你不是一樣聽得很開心嗎？”
“滾滾滾，誰開心了？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聽起來真覺得惡心！”
“那你不想聽人家小姐姐彈琴就走人唄。”
“誰說我……？這跟人家姑娘沒關(guān)系！”
議論聲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些爭辯與駁斥，氣氛也有些混亂。
穆修桀倒是早已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卻始終一言不發(fā)，似乎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臺上的女孩，嘴角諷刺的弧度卻越挑越高。
他的余光依舊時不時瞥向角落里帶著棒球帽的男人，而當他發(fā)現(xiàn)對方和女孩一樣，保持著巋然不動的姿勢，似乎沉浸在另一個世界里時，不滿地輕嘖一聲。
無趣。
這兩個字被穆修桀緩緩?fù)鲁龅耐瑫r，也劃過了林阡陌的腦海。
真是無趣的世界呢。她想。
她已經(jīng)命令系統(tǒng)屏蔽了臺下所有的喧囂，因為她再也不想荼毒自己的耳朵和神經(jīng)了。
那些紛亂的，愚蠢的，無措的，不可救藥的……
“人類，還真是一群扶不上墻的低等生物呢?！?p> 這句話陡然在耳邊響起。
是她的記憶么？是她，自己曾經(jīng)說過的話么？
林阡陌緊緊蹙眉，似乎能看見另一個自己傲然而立，眼角眉梢皆是不屑的樣子。
“愚蠢，不是你們的錯。把這樣的愚蠢施加到我的身上，我也認了。不過，既然你們動了他——
“那我不如，勉為其難地殺光你們吧?！?p> 電光石火間，這個聲音如同霹靂劃破了她的識海。
林阡陌只覺得渾身的神經(jīng)都倏地一緊，手下的彈奏也有了一瞬間的停頓。
接著撲面而來的，便是失控的情緒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