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上一世,她明明生下的是死嬰。
沒錯的,沒錯的,她確實生下的是死嬰。
“小姐……”
“半夏?!眱A顏低低喚了一聲。
“奴婢在。”
傾顏沉默了許久,只有她帶著上一世的記憶,所以即便現(xiàn)在心中煎熬萬分,也不能吐露半分。
“去老夫人的院落。”隱在腹前的雙手緊緊地糾纏在了一起,面上卻一副平靜。
“是?!?p> 一路上,兩人皆是沉默。
這后院的女人,亦如庭里那凋零了一地的梅花,靜靜伏在雪上,開始時是那樣張揚,惹人垂愛。最終卻逃不過被碾爛在鞋底的一日。
“五小姐?!?p> “安嬤嬤?!眱A顏垂著雙眸,還了萬福,有開口道“不知祖母可是起了?”
“五小姐來得正是巧了,老夫人剛剛從佛堂里回來哩!”說著,安嬤嬤就笑著退開身,彎腰道“五小姐,請隨老奴來?!?p> 前庭到主院倒也近,沒幾步功夫便到了門口“小姐且在此稍等片刻,容老奴進去通報一番?!?p> “有勞嬤嬤了。”傾顏頷首,便側(cè)身靜候。
“咯吱——”
門之間的摩擦聲微乎其微,可在死寂中,顯得那么清晰。
“五小姐里面請。”
繞過門口屏風,傾顏琉璃般的眸停在上面繡的佛文,旋即又移開視線,目視前方,只不過嘴角微微勾起笑。
日日復日日地禮佛,年年復年年地遠赴廟院里上香,當真,信佛嗎?
是手上的血,沾染了太多了吧!
“傾顏給祖母請安?!迸诱铝嗣倍担隽藗€萬福,沒聽見里面的動靜,微微彎下的膝蓋有些發(fā)顫了。
“起身吧!”老夫人在簾珠后的榻上閉目養(yǎng)神,動了動嘴皮子。
“昨夜,府中死了個婢女?”
“確有此事,正是祖母在傾顏離別前往安陽九臺寺時派到傾顏身邊的婢女,木棉?!?p> 渾濁的眼眸登時迸發(fā)出了凌人的寒光“就是昨夜你從廳中帶回去的那位?”
“是。”傾顏回答得坦坦蕩蕩。
兩人間隔著一層珠簾,誰也看不清誰的神色。
“我平日素喜靜,您也是知曉的,故昨夜我問出了她要稟告的事后便使其離開了?!?p> “哦?那你倒是說說,她昨夜交代了什么?”
“她說,孫女與宸王有染?!眱A顏神色坦然,仿佛在陳述別人的事一樣。
“她這番話如若是昨日宴席上任由她說出來,你……你當真放過她?”老太太顯然是對她的話持疑。
傾顏對上老夫人的咄咄逼人倒也不急,娓娓道“孫女前些日子在廟中確實曾與宸王有點水之交,況且他還是個心智不熟的孩童罷了,哪曾料到竟被她傳成了這樣?!?p> 先是牛頭不對馬尾地說了一通,見軟榻上的人沒有開口,便又接著說“況且孫女昨日當著眾人面將人領(lǐng)回去,第二天人便出事了,孫女并非個癡兒。”
言及與此,傾顏也就點到為止,畢竟前頭這位,又怎會是吃素的呢?
傾顏站立在房內(nèi),光明正大地露出那抹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個年紀的孩子臉上的譏笑。
“稟老夫人,國公府夫人求見。”
來得倒是及時,傾顏側(cè)身站到了一旁。
“允了?!?p> “茯苓給祖母請安?!眿O茯苓一接到婳傾顏來這老夫人這兒的消息就立刻趕了過來,說話間還帶著淡淡的喘意“我道妹妹剛剛為何如此匆忙,原來是過來祖母這了?!?p> “是啊,姐姐和妹妹當真是,心有靈犀!”傾顏微笑著轉(zhuǎn)過身來。
“五丫頭,扶老身起來?!?p> 傾顏有意無意地掃過眼前的女子,額前飄散的幾縷青絲遮去了臉上得體的笑。
掀起珠簾,傾顏挪著蓮步款款走到了老人面前,軟語道“祖母還請小心些?!?p> “如今在侯府如何?”老夫人一手拄著拐杖,一邊任由傾顏扶著。
“回祖母,孫女與郎君一切都好?!?p> 老夫人上了主位,穩(wěn)定了身形,又開口“各自座吧,在老婆子這也無需拘謹。”
“是。”傾顏乖巧地將拐杖放到了一旁,隨即尋了個位子坐下,雙眼含笑地看著對面‘拘謹’的女人。
“昨日父親大人身邊的便是姐夫了吧?倒是一表人才,與姐姐甚是相配呢!”
婳茯苓愣了一陣,不過旋即便反應了過來,撫了撫雙鬢,露出一副小女兒的姿態(tài)“郎君他,確實很好。”
傾顏一副了然的樣子,又好事者不怕事大“看姐姐在夫家不錯,妹妹這才算是放心了?!闭f著,端起茶案上的杯盞,輕抿了一口,又取下了腰間的絲絹拭了拭嘴角“不過。”
“姐夫如今官場上中所謂平步生云,怕是有不少小姑娘惦記著呢!”說罷,還假意抬起手,藕荷暗花蓮花紋廣袖輕而易舉地遮住了女孩的臉。
上座的老夫人好笑道“你這丫頭,好不知羞!”
“祖母~”傾顏嬌嗔道,將手覆在腹前“我可沒瞎說!昨夜宴席之上,多少女眷盯著姐夫看呢!”一時說得興起,傾顏扭頭看著婳茯苓“還有木棉那丫頭……”
聲音,越來越輕……
她,仿佛發(fā)現(xiàn)自己說錯話了。傾顏‘不知所措’地低下了頭,背對著老夫人,卻剛剛好可以和婳茯苓對視??吹剿囊暰€看過了,立馬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笑。
婳茯苓眼里唯一片寒涼,拳越握越緊,臉上的風輕云淡早已被沖刷了個干凈“木棉?哦,就是今日投湖自盡的那位吧?”
傾顏狀似驚恐,眼底流動的不安‘正好’被婳茯苓抓了個正著,然后又連連低頭“妹妹,妹妹并不知姐姐在說什么?!?p> “呵!當真不知?”婳茯苓見她這幅表情,剛剛吊起的心徹底地落下了,看來她這庶妹還沒來得及說此事,當即提高了聲音問道“聽聞小妹這段日子前去安陽的九臺寺替二姨娘祈福,一片孝心,當真感天動地??!”
“這,這都是傾顏應該做的?!闭f著,還十分‘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老夫人,見其面色如常,隱在眼底的笑意,愈發(fā)地深了。
“哦?是么?只是,不知,小妹與那宸王……”
“砰!”上座傳來杯盞與桌面撞擊的聲音,傾顏自覺時機已到,便立馬收了原來唯唯諾諾的表情“姐姐,還請謹言慎行。我與宸王,不過是萍水相逢,倒是不知,姐姐從何得來這些莫須有的謠言?”
婳茯苓掃了傾顏一眼,冷笑道“祖母,此事有人謠傳,自然不會空穴來風,還請祖母明查。”
“祖母!”傾顏驚叫“您萬不能被小人的讒言所惑,傾顏在寺中一直循規(guī)蹈矩,絕不敢做出有失婳府顏面的事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