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大軍已然浩浩蕩蕩出發(fā)了,洛州撤兵的消息通過加急密報傳到了隨軍隊后正欲上馬出發(fā)的云州尚斌南宮彥手上。
南宮彥陪同皇上回到了行宮大殿中,令他驚訝的是,他原以為皇上會龍顏大怒,但陸祁淵看到那封密報后,異常的冷靜。
良久,大殿里回響起陸祁淵冰冷的笑聲。是無可奈何的笑,是感慨人生無常的笑,更多的,是笑自己密謀多年的局,被自己身邊深信的人推翻。
“皇上,事已至此,我們必須想出應(yīng)對之策。是否,要撤兵?”南宮彥急切問道。
皇上回過頭來,眼神深邃凌厲,沉默片刻后,“云州十萬大軍既已出發(fā),何來撤兵之說,沒有了洛州支援,難道朕就什么都做不成了嗎?”
“皇上,那您的意思是?”南宮彥抬起頭試探問道。
皇上抬起頭,眼神凌厲的凝視著遠(yuǎn)處,緩緩道“朕要與大央聯(lián)合,一同掌握這天下,無論要付出什么代價,都在所不惜?!?p> 墨風(fēng)與白芷連日來不問戰(zhàn)事,墨風(fēng)不知如何在父親與好友面前作出抉擇,因此他選擇逃避。父親與皇上的一切計謀他皆知曉,然而他阻止不了父親,他也無法與慕千城陸長歌他們一同站在父親的對立面。但他也不舍傷害任何一個人,墨雨在慕千城身邊,無論最后結(jié)果如何,她一定不會讓慕千城傷害父親,而他,也會阻止父親傷害慕千城他們。
白芷的心愿,若是從前,作為牡丹山莊莊主,如今紛紜亂世,她想必也會盡一己之力守衛(wèi)云州。但如今有了南宮墨風(fēng),她便只是緊隨他。
一封密報通過手下人傳到阿碩手里時,他正欲強行帶陸長歌回大央。收到密報便立馬背過陸長歌啟開看。
阿碩看著手里的信件,上面命他集結(jié)八萬大軍不惜一切迅速與云州大軍會合,直指洛州。
是父王的命令,他無可奈何,他不能忘記來中原的初衷,猛然間意識到方才一意孤行想帶陸長歌回大央的想法是何等幼稚。
而陸長歌心中所想,只是盡快離開阿碩。她心中有太多疑團了。
阿碩帶她回到了大央臨時的駐扎地,軟禁在帳篷內(nèi),派了兩個人看守。
“如今我有重要的事情去做,我希望你能等我,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帶你回大央。”阿碩出門前這樣對陸長歌說道。
陸長歌對他的話全然不放在心上,“你憑什么認(rèn)為我會跟你回大央?”
“這云州還有什么值得你留戀的?你叫了二十年的父皇不是你的親生父親,留在這里還有何意義,你若不跟我走,他日大央占領(lǐng)中原,不論是父王,還是陸祁淵,都不會放過你的。跟我走,我會保護你?!?p> 只問得陸長歌冷冷一笑:“你太小瞧我了,哪怕是死,我也會死在云州,絕不會為了茍活而跟你去那異族之地?!?p> 阿碩無奈的站在原地,多年來他馳騁草原,征戰(zhàn)沙場,自以為可以征服一切。如今面對她,卻束手無策。
也罷,他知道她不會改變主意,那便用最低下的手段——將她強行留在身邊好了。
“這里會有人照顧你,最晚十天,我一定回來?!闭f罷他伸出手輕撫她的臉頰,只觸碰到了那么一瞬,她便敏捷的躲開了。
他笑笑,放下手,徑直走出門去。
陸長歌也已得到消息,慕千城·說服了洛州皇帝,那接下來陸祁淵會怎么做呢?阿碩收到了一封密報,按照陸長歌對陸祁淵的了解,她能猜到他一定是想直接聯(lián)合大央。她現(xiàn)在必須要逃出去。
“少王爺,接下來我們怎么安排?”隨從跟在阿碩身后問道。
“陸祁淵想讓我大央與他聯(lián)合一同攻打洛州,洛州兵馬強壯,我們聯(lián)合獲勝把握雖大,可還是得付出些代價?!?p> “可王爺?shù)囊馑迹亲屛覀儽仨殔f(xié)助云州皇帝?!?p> “如今也別無他法了,時不我待,為了一統(tǒng)中原,如今他還有利用價值,我們只能與他聯(lián)合?!彼剡^頭對著隨從道:“安排下去,立刻調(diào)十萬兵馬,與云州大軍會合,直攻洛州景陽城?!?p> “是!”
臨走時,阿碩回頭看了眼她在的帳篷,派去看押她的人,也許關(guān)不住她。他心中,大約已經(jīng)做好了她逃走的準(zhǔn)備。她的身世糾纏著她,若不弄清楚,想必她永遠(yuǎn)不會快樂。
介無痕與蘇月早已集結(jié)了所有的府兵和慕千城手下的人,整裝待發(fā)。聽到洛州退兵的消息,他們就知道慕千城成功了。但他們?nèi)缃癖仨毜秒[藏身份,找到藏身之所。他們一同到了莫家莊小杏坡,這里是蘇月一個人的家,也是從前每每陸長歌來找她時,兩人無話不說,談天說地的地方。那棵花樹下,還埋著她釀的酒,想著過幾年與陸長歌一同飲下。如今,她也想著能和介無痕,和這眾多好友一同痛飲一番。
而數(shù)日不見陸長歌,介無痕心里著急起來。
木屋四周一片安寧,而正是這安寧讓他心中不安。
“無痕,你怎么了?”蘇月看著癡癡發(fā)呆的他問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覺得長歌也許出事了?!?p> 蘇月想起這幾日只忙著這邊的事,忘記了陸長歌也回到了云州,可是卻未見她的蹤影。
“長歌她也回來了,但我們卻沒有半點她的消息,不知她現(xiàn)下到底在何處。”蘇月也著急起來。
介無痕思考片刻,“蘇月,我得去找她,我不能讓她出事?!?p> “那我跟你一起去?!彼肱阍谒磉叄?dāng)然,她心里也牽掛著陸長歌。
“不行,這邊還需要人來照應(yīng),你得留在這兒等千城,并且隨時留意皇上的動向?!苯闊o痕急切道。
蘇月點點頭,“那你一切小心,務(wù)必要找到長歌?!?p> 說罷介無痕便騎上馬去尋她。
慕千城策馬急急回到云州時,云州光景已不同往日。平日守衛(wèi)森嚴(yán)、巡邏不斷的帝都城如今見不到幾個士兵。往日喧鬧嘈雜的集市也已是寂靜一片,只有幾個小販在街上走來走去,幾家大的客棧酒館還開著罷了。
他看到了介無痕和蘇月留下的暗號。下馬急急走進去,蘇月也忙走了出來。
“千城,你終于回來了?!?p> “蘇月,你們怎么樣,一切可還好?”
“我們都好,兵力都已集結(jié)好,如今在府中等你消息。”蘇月微笑說道。
“那就好,怎么不見無痕,長歌呢?墨雨呢?皇上如今在哪里?”
蘇月?lián)u搖頭,不知道如何回答。慕千城疑惑的盯著她。
蘇月緩緩道:“千城,你聽我說,我們從回到云州,就一直沒有看到長歌?,F(xiàn)下也不知她的去向。今天一早無痕便出去找她了,留我在這里等你。”
慕千城心中忽而有些亂,“沒有長歌的消息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和你們一起回的云州嗎?她應(yīng)當(dāng)去見了皇上,為何會找不到她呢?”
“千城你先別急,也許無痕已經(jīng)找到她了也說不定。”
慕千城皺皺眉又問道:“那墨雨呢?皇上呢?”
“墨雨回了尚斌府,皇上與南宮大人一直在行宮。”
正說的,聽得馬蹄聲,是介無痕回來了,然而遠(yuǎn)遠(yuǎn)的,蘇月看著他臉上惆悵的神情,便知道他無所收獲。
慕千城急切走過去,“無痕,如何?”
“千城,你回來了。”繼而搖搖頭,“我在皇宮,行宮都打聽了消息,沒有一個人說見到過長歌?!?p> 慕千城心中再度慌亂起來,“她能去哪兒呢?即使皇上未聽她的勸誡,可她是他的女兒,皇上斷不會傷害她,也不會允許別人傷害她的。她能去哪兒呢?”
“千城你不要急,如果不是皇上,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介無痕說道。
慕千城抬頭看著他,“大央人?阿碩?”
“很有可能?!?p> 慕千城還沒有完全理清思緒的時候,門外急促的聲音傳來:“報!將軍!”
只見手下急匆匆的跑上前來,“將軍,云州大軍并未撤退,而是直奔洛州景陽,大央也調(diào)動了十萬兵馬,正往景陽城趕去?!?p> “什么!”
眾人驚詫不已。
“看來皇上打算破釜沉舟一戰(zhàn),千城,我們要早作決策。”介無痕連忙道。
“事已至此,這場戰(zhàn)爭是避免不了了,我們手下的人斷無法阻擋云州和大央的大軍。我必須去見皇上。你們馬上去找墨雨,帶兵守好帝都城,我擔(dān)心洛州會趁云州兵力虛空之時偷襲帝都?!蹦角С浅练€(wěn)道。
“可是千城,你去見皇上,他已經(jīng)知道了是你勸洛州不要出兵,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碧K月急忙道。
“可如今沒有別的辦法,我還要弄清楚長歌的去向,我只能去找他。”
短暫的沉默后,慕千城又決絕道:“你們放心吧,我沒事的??上L(fēng)和白芷不愿幫我們,無痕,帝都的兵力你都熟悉,就交給你了?!?p> 介無痕點點頭,“放心吧?!?p> 阿碩一走,陸長歌便心中一輕,戰(zhàn)事吃緊,沒有太多的人用來看押她,阿碩并沒有命人綁她,這幾個人對她來說是小菜一碟。一頓拳腳功夫,然后搶了匹馬,便疾馳而去了。
云州大軍與大央軍隊已經(jīng)會合。阿碩任主帥,云州則是鄭蕭大人任大將軍。當(dāng)日他與朱棋在府邸之中紙醉金迷,主張投降于大央。但他才華卻實在難得,年長慕千城幾歲,面相上顯得更穩(wěn)重些,此次受命于皇上統(tǒng)領(lǐng)大軍,想來是勢在必得。
他們的目的是先攻洛州,拿下洛州后,稍作休整,再攻滄州。
欲攻洛州景陽,在此之前還有三座城池需要攻下。數(shù)十萬大軍扎營待戰(zhàn)。
短暫休整后,大央將軍便帶領(lǐng)三萬大軍直攻第一座城,洛州未有絲毫防備,一座城池毫不費力便落入云州與大央統(tǒng)領(lǐng)。
洛州皇帝收到消息,想起慕千城前來進言,他放棄了與云州一起出兵滄州,如今云州卻聯(lián)合大央一同攻打洛州。實力懸殊,洛州岌岌可危。
“皇上,慕千城來我洛州口口聲聲勸阻我們不要出兵,可我們撤兵后,云州卻與大央聯(lián)合攻我洛州。焉知慕千城前來不是云州的計謀??!”一大臣激動說道。
“皇上,臣以為慕千城可能也不知曉此事。若云州皇帝真要攻打洛州,待與洛州聯(lián)合拿下滄州后再反咬才是上策,實在不必直接攻打我們。云州此舉,不過是狗急跳墻而已?!绷硪淮蟪颊f道。
皇上短暫的沉默后,開口道:“愛卿所言有理,朕早年間對慕千城也有些許了解,加之他那日說的話,朕以為,這絕與他無關(guān)。當(dāng)務(wù)之急,我們必須要出兵對抗,否則洛州,怕是難逃此滅頂之災(zāi)?!?p> 接著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有建議往南遷都的,有建議誓死守城的。
而云州與大央首戰(zhàn)告捷后,便驕縱起來。尤以大央最為目中無人,仿佛統(tǒng)領(lǐng)中原之事已指日可待。
城池不大,如今卻全已是大央的鐵蹄,充斥著云州軍隊的殘暴。
那是許多人都無法忘記的場景。
這座城是大央入中原以來第一次完全攻下一座城池,統(tǒng)領(lǐng)之下,大央人的本性便全然暴露。
他們對中原的一切都充滿可怕的好奇,燒殺搶掠是他們在城中的日常。一大群人“自在威風(fēng)”的挨家挨戶行惡。大戶人家金銀財寶盡數(shù)被他們搶去,拿不走的便點火燒掉。軍隊的糧食供給皆從平民百姓家中搶來。稍有反抗者,他們便拿起手中的刀,毫不猶豫的,狠狠的落下,對方便人頭落地。眾多女子也無法避免的被侮辱。上到花甲老人,下到襁褓嬰兒,凡是不順?biāo)麄冃囊獾?,皆不能活?p>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數(shù)日,百姓無糧可食,甚至有人易子而食。城中四處有燃燒的濃煙,哭聲、哀號聲四起。
而這一切,得到了阿碩的默許。
云州將士原本未參與如此暴戾的行為。然而一連幾日來,大央人從行惡中得到的收獲,卻讓他們也眼紅起來。在堅守了所謂的底線后,他們也開始為所欲為,無惡不作。
這,得到了鄭蕭的允許,或者說,得到了皇上的默許。
城已淪陷,洛州無法保護這小小城池中的百姓,或者說對于位高者來說,這些百姓的命算不了什么,只要他們的利益不受威脅即可。只要最繁華的景陽城能保住即可。
洛州倒也兵力強壯,在攻第三座城時,與云州大央的大軍一連對抗了數(shù)日。
慕千城終于找到了皇上的住處。
離大軍扎營數(shù)十里外的庭院中,皇上與幾位大臣,包括南宮彥,在此居住議事。
要進這道門,對慕千城來說,易如反掌。然而進去之后,他會面對什么。他全然不知。
預(yù)感會有不好的事發(fā)生。然而他早已將一己之身置之度外,他的軟肋只有一個人,他只希望,陸長歌能好好的,只希望,這殘酷的戰(zhàn)爭盡快結(jié)束。
天上是明晃晃的太陽,春日已至,希望人間盡快回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