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難受

　　公主又問了一句話，“你因何讓母后贊賞？”

　　因為我能預(yù)知未來。

　　“這……”

　　沈三問一時語塞。

　　而且公主這么問，讓他有一種被看不起，然后追問源頭的感覺，可能是自卑感在作祟。

　　雖然公主問的是他的優(yōu)點。

　　公主并不在意問題的答案，只是隨口一問，問完又去翻書了。母后能看中的人必有過人之處，比起那薛紹還是強出不少的，至于強了多少強在哪里，自己慢慢看著便是。

　　這本《晏子春秋》看了許多遍，每一次都會有新的感悟。雖然書中將晏子神話，但是晏子言辭苛刻，絕不可取。父皇母后對于大臣宮人，尚且尊重，晏子對待他國大使、本國國君、大臣，處處嘲諷，不會讓人心懷怨恨？朝廷大事，眾人齊心尚且難為，如此倒行逆施，故意樹敵，更不利于家國大事了。晏子，也只有在春秋崇尚辯才的時代受人推崇了。

　　天氣越來越熱了，雖然有冰鎮(zhèn)瓜果，也有冰盆，有人掌扇，但是的確干燥了許多?！榜€馬，我無心讀書了，不如去湖上泛舟，清涼許多?！?p>　　公主府雖然有湖有亭，但是高大的圍墻減弱了風(fēng)的對流，還是去城西游湖來的自在愜意。

　　新婚夫妻稍稍整理儀容，便出發(fā)向美波湖行去。

　　美波湖風(fēng)景優(yōu)美，四周綠草盈盈，空氣濕潤，微風(fēng)送來陣陣花香。二人登上了一艘大船，身邊跟著許多仆從，自成威勢，湖面泛著的一些小舟見狀飛快駛離了，四周越發(fā)安靜。

　　公主只是靜靜的在船頭欣賞美景，生機茂盛的荷葉，波光嶙峋的湖面，涼爽清風(fēng)拂面而來。偶爾倚在駙馬的懷中，感受令人心安的心跳。

　　沈三問知道她喜歡安靜，也不吵鬧，眼前的景色也確實好，可惜記不得什么清爽的詩詞，不然可以好好顯擺一番。

　　歲月靜好，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兩個人靜靜的、有美好的回憶，度過美好的時光。心中有愛，心有彼此，處處都是感動。

　　春困夏乏，一陣疲倦襲來，公主直接睡著了。

　　沈三問抱著她，心想，若是能一直這么安好，那該多好。

　　一場安眠，過去了大半個小時。

　　湖也游過了，風(fēng)也吹過了，可以回家了。

　　沈三問在湖風(fēng)下思路開闊，已經(jīng)打定注意，向公主言明未來十年的風(fēng)云變幻，兩人一起商討對策。公主雖然有些少女心性，卻已注定是那個未來會翻云覆雨的鎮(zhèn)國太平公主。

　　“公主”，沈三問神色凝重。

　　“怎么了？”公主不以為意。

　　“我們回家吧，回家，我告訴你，我是如何求得圣旨的?！?p>　　“好啊?！币膊皇鞘裁创笫?，“駙馬，打算向我展示你的經(jīng)天緯地之才啦？”這種親昵的時刻，公主都不會自稱本宮，自稱我更有夫妻的感覺。

　　回到家，沈三問先把所有人趕得遠遠的。

　　“公主，你有想過執(zhí)掌權(quán)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嗎？”

　　公主自從小時候入道館，都是以太平自稱，也被喚作太平。并不喜歡自己十幾年沒用過的小名，還不如叫太平或者公主來的親切。

　　“時也，勢也。曹操顛沛流離之時，肯定不知自己有一日會挾天子以令諸侯，隋煬帝東游之時，也不知難以回頭。”

　　意思就是時勢允許，自己便要做那個弄潮兒。

　　“既然公主已有決定，我便萬事以公主為先，祝公主一臂之力?！?p>　　“你是我的駙馬，自然要以我為先，我亦會愛你、敬你?！?p>　　“嗯，我們要一輩子恩愛。無論時事變幻，我們也要做一對恩愛夫妻，永不分離?！?p>　　“駙馬之前不愿回答，為何游湖又突然要告知我，莫非你還要對我藏拙？”公主也有一份疑惑。

　　沈三問：“并非是藏拙，是唯恐你不相信。母后并不中意我，如果我不進宮求婚旨，你的駙馬必是薛紹。”

　　“薛紹是父皇的外甥，父皇是想讓我嫁給他的，可是我一直沒同意。薛紹形美德厚，溫潤如玉，正義果敢，確實極佳，可仁厚太過，必多愁怨，勞體憂心，傷己利人，又易被算計，無趣至極。今年，我已十六了，母后催婚，我也無可奈何?！?p>　　原來薛紹這么好？

　　“后來我說我精通相術(shù)，薛紹活不過十年，然后你母后就作罷了。哈哈”，笑到最后的人畢竟是我。

　　“哼”，公主怒斥，“休得唬我，母后雖然信奉神明，卻更相信人定勝天，斷不可能因為你一句話便放棄薛紹的?！?p>　　“是啊，母后還考驗我了，后來她還希望我救救薛紹?！?p>　　“薛紹能入選駙馬必然身體康健，又為人寬厚，不易與人結(jié)仇，兼是皇親國戚，母后如何能信你壽數(shù)之說？”

　　“你后悔嗎？”

　　公主白了他一眼，“駙馬如此不自信？”

　　沈三問苦笑，“我在許多地方都十分自信，只是面對公主，我卻不敢自信了?！?p>　　說的謙卑至極，又在煽情了?！按嗽捫菀偬?。駙馬英俊瀟灑，足智多謀，溫家一事處理妥當，世家之事能知不可為而退，且能得母后贊賞，謙謙君子，又對我愛護有加。一個知進知退，知冷知熱之人，才是太平心中的駙馬?！?p>　　“我與薛紹誰形美一些，誰英俊一些？”

　　“駙馬長年周游在外，體魄自然不是薛紹這種在家的公子哥能比的。本宮的駙馬自然是俊美無比，舉世無雙的?！?p>　　沈三問：“我繼續(xù)說吧，薛紹如果不娶你，自然不會有殺身之禍的，日后要殺他的，便是母后了。

　　我能夠知道近十年大勢，公主可愿聽？”

　　公主對兩件事都有些不可置信，“母后斷無殺我夫婿可能。十年大勢？如果駙馬愿說，我自然愿聽。”

　　沈三問見她對武后如此情深，心中反倒欣慰，她如此情深，母后也不會薄待她。

　　“二年以后，帝星隕落，母后四子李輪改名李旦，太子李顯即位，不足兩月，母后改立四子李旦為帝，臨朝稱制，九年以后，母后稱帝，改國號周，以李旦為皇嗣，武姓盡皆封王。

　　薛紹的長兄參與謀反，所以母后就把他干掉了。”

　　“什么！這怎么可能？”太平公主大驚，“你當真能知十年大勢？母后也知道？”

　　“我以相術(shù)取信于母后，便已暗示她有皇帝命格，除帝星隕落時間，其他我未告知母后。我亦能知后事百年，然世易時移，此時言之過早。如今，當早作打算?！?p>　　唐朝人還是很迷信的，武則天生子的時候就曾經(jīng)招唐玄奘入宮誦經(jīng)。

　　“父皇當真只有兩年壽數(shù)？父皇如今才當知命之年！”公主十分心痛，既然母后是信的，還是十分可信的。

　　“公主，父皇自幼體弱，其實已經(jīng)……”，沈三問不忍再說。

　　“明日我便進宮看父皇?！?p>　　“我們一起去?！?p>　　公主有些倦了，“如果父皇不在了，母后真想做皇帝，我也是支持的。只是兩位皇兄若受如此對待，大起大落，一蹶不振，該如何是好。武氏姻親出身鄉(xiāng)野，舉止粗鄙，見識淺薄，張揚跋扈，少有善行，若得封王，更加肆無忌憚，非社稷之幸。母后稱帝必然引起其他哥哥不滿，恐難有寧日?！?p>　　“沒有不滿的機會了，除了你的兩位同胞兄長，父皇其他的兒子，掌握實權(quán)的番王，母后都會除掉的?！?p>　　公主的政治眼光倒是很好。

　　“我與他們并無太深的感情，如此也好，父皇若是去了，母后便是我最重要的親人，母后好，便是好的。今日乏了，先行休息吧?！?p>　　沈三問其實很想解釋一下自己的處境，自己拿不定的主意，不過公主真的累了。

　　或許自己說太早了。

　　這一晚上，什么都沒發(fā)生。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公主特別哀傷，哭了好幾次，這讓沈三問很難受，即為公主的心里難受，也為自己的身體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