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我回到了我九歲那年,我因受了很重的傷趴在床上,背上傷痕遍布,斑駁錯落,將身上的衣裳染的紅梅點點。
我一動,就渾身都疼,胳膊上也全是傷,似乎是浸過水,有些發(fā)炎的趨勢。
母妃在床邊哭的淚水直掉,一邊哭一邊摸我額頭,就差沒把我揉進懷里了。
我虛弱的問她我身上的傷是怎么回事,母妃的目光閃躲到一旁,有些責備道:“你還好意思問呢,讓你和你四皇兄一起去給衛(wèi)國皇帝祝壽,你倒好,去了就要和人家的十四公主退婚。十四公主能不生氣嗎,不找人揍你揍誰,只是這下手也忒狠了。”
她說的一氣呵成,像是早有腹稿。我卻想不起來衛(wèi)國十四公主什么模樣,只隱約記得自己確實和死皇兄去衛(wèi)國走了一遭,至于衛(wèi)國繁華還是荒蕪,又是模糊的成了一團團光影。
光影飛逝間,似乎有燈火彌漫,一條長河如碧玉橫陳,兩岸卻有花色如霞,繽紛漫天,仔細辨認,才能看到那樹生的極高,高的有幾十丈,矮的也遠超過了屋頂,樹上花瓣清雅,香遠益清,仿佛樹上生蓮。
有個聲音說,這就是醉煙羅。
醉煙羅,花期七日,一年只在最冷的時候綻放。一旦開放,便是滿樹生花,沒有一片葉子。
也被稱為有情樹,花開時,情人在樹下起誓,便是一輩子的恩愛夫妻,永不離棄。
渾渾噩噩里,身邊立著的人似乎漸漸消失,手中原本握著手像是煙霧一樣散去,那些花樹,一切都突然遠去了。
我縮回膝蓋,幾乎蜷縮在一起,“母妃,我疼?!?p> “乖,玉兒,你睡會兒,睡會兒就不疼了?!?p> 母妃往我手里塞了條帕子,小心的往外走。
侍候在一旁的大夫也立即提起藥箱,邊摸著額頭上的汗,邊跟出去。
屏風外立即映出兩道人影,正在切切私語著。
一道是我母妃的,聲音壓的極低,“呂大夫,你確定那藥管用嗎?”
另一道則是大夫的聲音,唯唯諾諾道:“娘娘放心,雖說是個江湖術士開的不入流的偏方,但剛剛殿下不是已經(jīng)記不起來了嗎。那段記憶也已經(jīng)洗干凈了?!?p> “那藥會不會對我兒產(chǎn)生什么副作用?”
“這個,既然是損害記憶的藥,以后可能對殿下的記憶產(chǎn)生一些影響,但娘娘放心,至多不過記憶力不如常人罷了。”
“……”
我想要再聽的清楚些,屋中畫面一轉(zhuǎn),像是地震過來了,屋頂開始墜落,墻壁倒塌,柜子屏風砰砰砸在地上。
我怕的閉上眼睛。
聽著周圍轟隆隆的聲音像是雷聲一樣,一陣烈于一陣。終于,聲音聽了,有人的細細小小的吵鬧聲。
一柄戒尺啪的打在我的手背上,我嚇的彈起,一眼看到面前皺眉的太傅。
周圍場景也從我的寢殿變成了上書房,蘇行手執(zhí)書卷,指著我桌上的課本道,“念?!?p> “醉煙羅,生長于衛(wèi)國,此花花開十七瓣,樹干高大,無葉,也叫有情花。衛(wèi)靈公二十七年,將其立為國花,逢重大節(jié)日,必拜花神;
鳳凰木,齊國國花,花朵狀似鳳尾,夏日盛開,樹葉寬大如同手掌,花朵火紅,香味馥郁,宮中多有種植,只有貴族被允許使用;
纏絲草,梁國……”
我噼噼啪啪一口氣念完,轉(zhuǎn)頭便看到蘇行眉頭皺的更深,他嘆了口氣,“十三殿下,這本《七國物志》你要好好研讀才是,天下七分,齊國為大,韓國、陳國依附齊國,梁國憑借自身險境,固守一方,趙國雖然與衛(wèi)國、燕國早有聯(lián)盟,但燕國已滅,衛(wèi)國又將要移主,趙國危矣。你身為皇子,必不想趙國成為第二個燕國,整個王族都身死國滅吧?!?p> 我擦著嘴角的一點口水,嘿嘿笑道:“老師,父皇說過,我大趙國易守難攻、固若金湯,穩(wěn)穩(wěn)當當了百年,原本就不需要聯(lián)盟。國家弱小才聯(lián)盟,國家強大,便只用享用其它國家的朝貢。齊國大又怎么樣,還不是對我們趙國俯首稱臣,其它國家更不用說,只能乖乖聽我父皇號令。”
“歪理。難不成你真要等到坐吃山空的那一天?”蘇行無奈又好笑。
我自桌上直起身來,被他清風明月的一笑看的晃神,睡夢中的口水似乎又要落下來了,癡癡道:“老師,我們是不是在醉煙羅樹下見過?!?p> “什么?”
我道:“我和你站在一大片醉煙羅里,你跟我說那是有情花,情人們在樹下起誓,就可相愛百年,廝守百年。那醉煙羅真好看,十七瓣花瓣晶瑩剔透,花瓣尖帶著點紅色,像是夢里才能看到?!?p> 蘇行將手袖進手里,另一只手摸了摸我我的頭頂,溫溫暖暖的拂過,“睡懵了嗎,你是去過衛(wèi)國的,知道衛(wèi)國的醉煙羅長什么樣子,我卻是沒去過,也帶不了你去看?!?p> 我嘻嘻笑,離他更近,“這大約就是我的一場夢吧,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