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臨客棧不大,卻也不小。
老板給的工錢不低,但也著實不高。
堂堂天下盟盟主龔行烈的掌上明珠、龔家的千金三小姐不好生在自個兒家呆著,偏偏到客棧里來當(dāng)伙計,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兒么?
可只要她龔塵塵樂意,也就沒人攔得住。
今早是上工的第二天,她起得卻比昨日晚了些,但居然沒有挨罵。因為今早掌柜的比她起得還晚。
正當(dāng)龔塵塵準(zhǔn)備過去跟掌柜的打聲招呼,此時卻見一個人走進(jìn)了客棧。
是一個衣著落魄但長得很好看的年輕人。
見一早就有生意上門,龔塵塵立刻迎了上去,“客官,請問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彼h(huán)視了一下客棧內(nèi)的環(huán)境,露出滿意的笑容,“不過我還得先填飽肚子?!?p> 雖說這位客人一瞧就不像是有錢人,但龔三小姐一直覺得自己不能瞧輕窮人。曾經(jīng)龔老爺子就一直教育她: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也許最不起眼的人反而是最有本事的人。
她有禮貌地朝那年輕人一笑,將自己的聲音佯裝成男子的聲音:“那這位客官您想吃點兒什么?”
“一碗熱豆?jié){,半只燒鵝,嗯……再來一個煎餅。”
“好嘞,這就給你準(zhǔn)備去?!?p> 等小二離開后,落拓年輕人才找了個靠邊兒的位置坐下。他剛坐下不就,又有一些客人稀稀拉拉的進(jìn)了店里。有吃飯的,有住店的。
然后跟著傳來一系列有趣的對話。
“誒,最近江湖上傳言風(fēng)老大的離奇身亡是奪命山莊所為。嘿,要說啊,鐵定是被他自己的哪個死對頭給摘了命?!?p> “不見得,我看啊,這事兒可大有文章。因為我聽到些小道消息說風(fēng)老大的這樁案并非奪命山莊做下的。唉,不過風(fēng)老大那火爆蠻橫飛揚(yáng)跋扈的性格替他招來不少仇家倒是真的。”
“你說他的死會不會與逍遙天宮有關(guān)?”
“這可沒準(zhǔn)兒……要知道,逍遙天宮里的兩件寶貝還流落在外,或許風(fēng)老大就正好跟這事兒扯上瓜葛了呢?!?p> “也是,誰要敢與逍遙天宮作上對,那下場也真不是可想的。嘖嘖,看來這江湖又要不得安寧了?!?p> 別桌兩位客人的談話一字不落的竄入那落拓青年的耳中。他聽得很入神,連小二來替他上菜也都沒怎么注意。
一邊喝著熱乎乎的豆?jié){,一邊思考著腦子里那一大串一大串的問題。等一大碗豆?jié){都下肚后,似乎也把思考的問題想明白了。
他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這時,胖得已經(jīng)有點兒圓的掌柜走了過來,主動招呼道:“客官,您可是要個房間休息?”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掌柜的,這半只燒鵝和煎餅幫我打包,我?guī)Щ胤块g吃?!?p> “得嘞?!闭乒竦幕剡^頭朝著內(nèi)堂一呼,“小共,來幫這位客官打包。”
“來了。”
龔塵塵龔三小姐現(xiàn)在有了個新名兒,叫“龍小共”。其來由是:龍共為龔。雖然這名兒不咋好聽,但非常符合一個民間粗糙男子的身份使用。
等把打包好的食物遞到那年輕人手里,便聽掌柜的道:“誒,公子您住幾天兒吶?”
“大概十日?!?p> “哦,那一共……三兩銀子?!闭乒竦拇蛄恐锹渫厍嗄甑囊轮?,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雖說他此時的語氣還是恭敬的,但內(nèi)心其實對這位看上去窮酸透了的客人充滿了蔑視。就連站一旁的龔塵塵也納悶掌柜的今兒怎么突然讓人立馬就付賬的,原來還是人心深處的那股勢利根源在作怪。
“今日必須付?”年輕人開口問道。
一聽客人這么問,龔塵塵便以為對方有難處,于是想開口替他緩一緩,“其實可以過幾天……”
“當(dāng)然。本店規(guī)矩就是在客官入住的第一日起就得把賬結(jié)清?!迸终乒裼檬种庾擦艘幌伦约旱幕镉?,然后露出一個看上去很讓欠揍的笑容。
可那衣著落魄的青年卻毫不介意地?fù)P起嘴角,回予了對方一個很好看的笑,“意思就是倘若我不給錢,那就是破了店里的規(guī)矩,是吧?”
胖乎乎的掌柜的掛著一副不賴煩的樣子瞥了他一眼,語氣也變得不那么禮貌起來,“說得沒錯!”
“可我剛才怎么沒見您給別的住客收錢呢?”
“你……”掌柜的被他那話給堵得頓時漲紅了臉,半天兒才冒出下文,“怕是……你給不出吧?”
胖掌柜終于掏出他的心里話了。此話打從這青年一進(jìn)門的那刻他就一直憋在心里邊兒,憋得可難受了。如今可算說出來了,就連氣息都順暢好多。他就是這么一個人,錢在他眼里比一切都重要。他絕不允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現(xiàn)白吃白住最后賠錢折本的事情發(fā)生。
絕不允許!
所以哪怕撕破面子說些得罪人的話他也不介意。只要銀子在,只要家產(chǎn)在,只要值錢的東西都在,就算自個兒老婆跟別人跑了他也不會太著急。嘿,他就是這么個人。
“你要是怕我付不起錢賴賬早說不就得了。嘿……”年輕人笑得有些詭譎,但很率直。沒有丁點兒譏諷嘲笑之意。一邊說著,他一邊兒往兜里摸了摸。不出片刻,他已摸出一錠大白銀子,然后輕輕地、慢慢地放到桌上。
在整個擱下銀子的過程中,龔塵塵和掌柜的都瞪大了雙眼,目光一直跟著銀子走,剎那都沒離開過。等那一大錠銀子剛碰到桌上,胖掌柜就毫不客氣地一把拿了起來,接著啃了啃。
是真的。
衣著如此窮酸落魄的年輕小子竟會拿得出這么大錠銀子來,無論誰在場看見都會傻眼。而現(xiàn)在傻眼的就有倆。胖掌柜和店小二“龍小共”。
年輕人無所謂地笑了笑,“嘿,夠嗎?”
“夠!夠!太夠了!方才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泰山,您見諒。不過……不過這太多了些,我得找您……”在那肥肉橫堆的臉上,滿滿的喜悅埋沒了尷尬。
“不必。掌柜的麻煩你幫我辦兩件事,這二十兩全歸你?!?p> “您盡管講?!闭Z氣因為“錢”從蔑視變得尊敬起來。這就是銀子的魅力。
“替我備一輛馬車,再找一個會駕馬的伙計。順便……給我準(zhǔn)備兩食盒‘五花齋’的糕點,備好了通知我一聲,這錢我另付給你?!?p> “敢問您什么時候要?”
“過幾天?!?p> “行。放心吧,小的保準(zhǔn)兒給你辦好?!眲偛胚€擺著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現(xiàn)在卻點頭哈腰起來。這就是勢利眼、守財奴的最低標(biāo)準(zhǔn)。
同時還印證了一句話:有錢的,通常會被視作大爺;圖財?shù)?,一貫愿意自?dāng)孫子!
一旁的龔塵塵用眼睛的余光掃過自己的老板,無奈地?fù)u了搖頭,內(nèi)心充滿鄙視。
年輕人依舊掛著他那和煦的笑容,然后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包好的食物,朝那替自己打包燒鵝、煎餅的好心伙計說了聲“謝了啊”。
這是她第一次做工并得到客人對自己說“謝”字,心情十分愉悅。
看著這個有些古怪卻很有趣的年輕人由另一個小二帶向樓上是留下的背影,她更加覺得那句話說得對極了。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