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壯漢從里間走了出來,他身體壯實,步伐沉穩(wěn),目光炯炯,顯然有著不弱的外功,他見到劉長風(fēng)和司馬翎先是愣了愣,然后走到李尋歡身后,俯身對他說:“少爺,樓上的房間已經(jīng)收拾好,你可以去歇息了?!?。
李尋歡點頭道:“你再去知會一下掌柜,讓他再讓出兩間上房給這兩位朋友?!?p> 虬髯大漢道:“是?!彼D(zhuǎn)身要沿原路返回。
劉長風(fēng)招手止住了他,道:“我們不準(zhǔn)備在這里過夜,就不用勞煩你了?!?p> 虬髯大漢目光停留在劉長風(fēng)身上,見他氣質(zhì)儒雅,忽然想到了“先生”二字,道:“這位先生,一路上窺伺我們的人是不是你派來的?”
這個問題李尋歡沒有問,那是因為他已經(jīng)把劉長風(fēng)兩人看做是朋友了,但鐵傳甲身為下人,必須要為主子著想。
劉長風(fēng)歉意一笑,道:“這件事是我的不對,但我十分期望與李兄相見,不得不這樣做。”
鐵傳甲冷哼一聲表示自己的不滿。
李尋歡出來緩解尷尬,道:“劉兄飲滿三杯,就當(dāng)做懲罰如何?”
劉長風(fēng)道:“好?!?p> 三杯過后,鐵傳甲心中的不滿也消去了。
李尋歡舉起酒杯,湊到鼻下,陶醉地吸了一口酒香氣,情不自禁道:“我喝了三十多年的酒,除了皇宮大內(nèi)的御酒外,還從沒有喝過這么香醇的酒。”他把嘴湊過去,先是輕輕呷一口,嘴不離杯,再緩緩將杯中的酒全都喝進口中。
劉長風(fēng)看他閉目陶醉的神情,知道他正在用舌頭喉嚨所有能感受酒味的器官品酒,這是典型的酒鬼才有的習(xí)慣,也是酒鬼遇到美酒時才有的習(xí)慣。
但他剛將酒吞進腹,立馬就彎腰咳嗽起來,而且一次比一次嚴(yán)重,看樣子簡直能要了他一條命。
司馬翎感到驚訝,他雖然早知道李尋歡患有肺癆,但沒想到竟然這么嚴(yán)重,這種程度的肺癆病換了普通人肯定沒有幾年好活了。
李尋歡背后的鐵傳甲一臉悲痛的神色,他不忍看到李尋歡受苦的模樣。
咳嗽剛剛停了下來,李尋歡臉色蒼白,緩緩道:“沒嚇著你們吧!”
劉長風(fēng)什么話也沒說,只是往李尋歡的杯里倒酒,待酒滿了,他才放下酒壇。
李尋歡笑道:“就憑你沒有勸我戒酒的份上,我就不能不當(dāng)你是朋友?!?p> 劉長風(fēng)當(dāng)然知道李尋歡這種情況是一滴酒都不能碰的,但他沒有勸李尋歡戒酒,因為他知道李尋歡沒有酒就會只剩下痛苦,酒就算不能幫他解愁,至少還能讓他大醉一場,暫時少了痛苦的折磨。
但李尋歡以酒消愁十年,酒量越來越大,想醉一場已很不容易了。
劉長風(fēng)也喝了一杯,笑道:“以后我們就是好朋友!”
“白發(fā)如新,傾蓋如故?!边@句話用來形容兩人的友誼再適合不過了。
一個拍桌子的響聲將客棧里的喧嘩聲壓了下去,緊接著一道聲音從那拍桌子的人口中傳開:“老二,你還記得那天咱們在太行山下遇見‘太行四虎’的事么?”
客棧里的人都被一句突如其來的喊聲驚住,紛紛掉頭看過去。
原來是一個紫臉的大胖子,他扯開了上衣,旁若無人地對身邊的一位壯漢說話。
李尋歡看了過去,笑道:“原來是諸葛雷這個狂徒?!?p> 李尋歡說他狂并沒有錯,從另一個人的話中就可以聽出一二:“不是俺趙老二吹牛,若論掌力之雄厚,自然得數(shù)咱們的總鏢頭‘金獅掌’,但若論劍法之快,當(dāng)今天下只怕再也沒有人比得上咱們大哥了!”
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個人的吹捧話雖然好聽,卻能要了諸葛雷的命,但他非但沒有拒絕,還坦然受之,要是他諸葛雷不狂,這世上就沒有狂人了。
劉長風(fēng)冷笑道:“嘿嘿,諸葛雷不但是一個狂徒,而且還是一個為了錢財不惜殺死自己朋友的小人。”
李尋歡三人齊齊皺眉,不管劉長風(fēng)的話是真是假,他們不由心生厭惡感,當(dāng)然這厭惡感不是對劉長風(fēng)的,而是對為錢財而殺朋友這類不義之徒的。
劉長風(fēng)接著道:“諸葛雷剛從口外走了一趟鏢回來,到了張家口遇到神偷戴五。那人本是諸葛雷的好友,好友到了他的地界,自然要設(shè)宴款待,可他喝醉當(dāng)場,說了胡話,以至于丟了性命?!?p> 李尋歡道:“什么胡話?”
劉長風(fēng)瞥了一眼諸葛雷旁邊包袱,道:“你們看到那個包袱了么?包袱里裝的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金絲甲,神偷戴五醉酒后拿它出來吹噓,可惜他交錯了朋友,丟了性命?!?p> 李尋歡嘆道:“‘美色惑人意,寶物動人心?!?dāng)真是千古至理,但若不是戴五看錯了諸葛雷,又怎么會死在朋友手上?”
劉長風(fēng)道:“幸好我自問是個有義氣的人,否則也不能交到李兄這樣的朋友?!?p> 兩人會心大笑。
通過這些交談,李尋歡看出劉長風(fēng)是個有很能量的人,否則劉長風(fēng)不會知道他入關(guān)還有戴五諸葛雷兩人的事,但他沒什么想法,他上可以在朝堂上和皇帝對答,下可以與市井小民一同飲酒,絕不會憑借身份地位看人,他只知道劉長風(fēng)是他的朋友。
李尋歡忽然皺眉,道:“有兩股殺氣正在迫近?!?p> 劉長風(fēng)轉(zhuǎn)頭看了看擋住風(fēng)雪的簾布,道:“我沒感受到,不對,是有兩股殺氣?!?p> 他這話剛落下,簾布就被掀開,寒風(fēng)夾帶著鵝毛般的雪花飄了進來,屋內(nèi)暖融融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
走進來的是兩個讓人看一眼就不由心生恐懼的人,他們都披了一件血紅色的披風(fēng),戴了寬邊的雪笠,如果有人要問劉長風(fēng)殺手的形象是怎樣的,他也許會把這兩人的模樣說出來。
這兩人就是碧血雙蛇。
碧血雙蛇進來之后,原本一直在喧鬧不停地旅客不約而同地止了聲,客棧里陷入了一種壓抑的死寂中,劉長風(fēng)與李尋歡也沒有說話。
劉長風(fēng)此刻在心里嘆道:“李尋歡的武功的確近乎這個世界的巔峰,我如果想要追上他,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p> 碧血雙蛇還未靠近客棧時,李尋歡就能感受到他們的殺氣,從這一點不難看出,劉長風(fēng)的武功和精神力量還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李尋歡。
不過他也不氣餒,這個世界在精神力量的修煉上比之神雕世界有很大的優(yōu)勢,他才來這里十年,而李尋歡已近四十歲,想要立馬超越李尋歡這個天命之子只能是天荒夜談。
這里即將上演一出好戲!
這是場上江湖好漢的心聲,他們都熱切地看著碧血雙蛇為難諸葛雷三人,心中帶著因人而異的恐懼。
諸葛雷三人雖然是戲中的主角,但他們豈非也扮演了其中的角色?
當(dāng)黑蛇的劍削斷那個名叫趙老二的人的腦袋時,劉長風(fēng)向四周瞥了一眼,看到那些人渾身一顫,雙腳直彈琵琶的模樣。
有沒有人同情趙老二,這個答案尤為未知,但有沒有人從他的死亡中得到一絲興奮,倒是可以從一些人隱藏殘忍笑意的眼神中看出一二。
江湖中的血就好像烈酒一樣能讓人陷入陶醉,只不過與烈酒不同的是,血還能讓人產(chǎn)生恐懼。
諸葛雷已經(jīng)在和那兩條蛇玩起了“斬蝦球”的游戲,諸葛雷用出了他引以為傲、被趙老二夸為天下第一的急風(fēng)劍,這一劍刺出,在二三流的武者眼里的確是很不錯的了,畢竟挽出的劍花很好看,也將碟子里的蝦球?qū)Π敕珠_。
但換做是碧血雙蛇這類一流高手,這一劍卻是不值得一哂。
黑蛇也刺出一劍,這一劍沒有事先運功蓄勢,也沒有絢麗奪目的劍花,仿佛隨意一揮手,烏黑的劍光一閃而過,碟子里的蝦球全被串在了劍上。
兩人武功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諸葛雷輸了,碧血雙蛇要求他跪在地上沿著桌子爬一圈,他沒有拒絕,眾目睽睽之下做了丟盡臉面的事,使得場上的江湖好漢一個個都面露譏諷之色。
李尋歡忽然嘆了口氣,道:“原來這人的脾氣已經(jīng)變了,難怪可以活到現(xiàn)在?!?p> 劉長風(fēng)道:“是人總會變的,有個哲人曾說過,‘優(yōu)勝劣汰,適者生存’,諸葛雷若不懂得變通,恐怕早就丟了性命。”
李尋歡細(xì)細(xì)咀嚼這番話,道:“‘優(yōu)勝劣汰,適者生存’,簡直道盡了天地的規(guī)律。文人想要進入廟堂,武人希望武功登臨高峰,所為的也只不過是不被淘汰罷了。”
做人如果不懂得這個道理,那么人生將是可悲的。
兩人說的話很輕,但在這死寂的環(huán)境里不亞于金屬互相切割發(fā)出的聲音刺耳。
白蛇立即轉(zhuǎn)頭看過來,陰測測笑道:“原來此地還有高人,我哥倆走眼了?!?p> 黑蛇哼了一聲,道:“兩位高人是要與我們爭這個包袱么?如果你們的招子夠硬,我們倒是可以將包袱讓出來。”
白蛇笑道:“不僅僅是包袱,嘿嘿,我們的腦袋也可以拿走。”
忽然一道聲音從門外傳來:“你的腦袋值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