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失敗的人，高考之后，女朋友和我分了手，她說她不想要一個連大學(xué)都不能一起上的男朋友。媽說讓我去舅舅家?guī)蛶凸ぃ院笳f不定能繼承他的漁場。
舅舅叼著根煙，是個壯實(shí)的漢子，見了我就打趣，喊我大學(xué)生，讓我很尷尬。
他的漁場旁邊有一個湖，叫黑水湖，聽說之前有人淹死在里面了，怕是出了水鬼。
我向來不信鬼神，僅僅覺得這里安靜，可以給我一個自己的空間，好好理理今后的思緒。
黑水湖四周都是竹林，安靜的連鳥叫聲都聽不到，湖里是深黑色的，好像能把人吞進(jìn)去。水很平靜，靠岸的水都不深，讓人不敢相信，這么淺的湖能淹死人。我有時候盯著湖出神，想著就跳進(jìn)去，會不會比活著更輕松些。
也只是想想，我還是舍不得命。
第一天，沒什么事發(fā)生，只有在我笨拙的收拾著漁網(wǎng)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舅舅給的小平房的鑰匙，不見了。
仔細(xì)想想，很有可能是掉在湖里了。
舅舅聽了也不惱，哈哈一笑，顯得臉上的疤很嚇人，那是他和鄰村的無賴搶龍蝦籠的時候，給人家用菜刀劃的，作為回報(bào)，他用鋤頭回敬了一下，把那人薅進(jìn)了醫(yī)院，他也蹲了兩年班子。
“大學(xué)生，鑰匙給了，就是你的，自己撈去。”
我覺得有些荒誕，所有人都知道東西掉黑水湖里就再也找不回來。
但是我想著剛丟不久，加上除了湖里也沒去別處，就決心明天下水看看。
第二天天氣很不好，陰沉沉的像要下雨，白天因?yàn)榻o二嫂送東西，時間耽擱了，只等到晚上回去才想起來撈鑰匙。
我把褲腳摟起來，從岸邊的竹排上伸下一只腳試水。
半夜的水很涼性，寒意想從腳丫子鉆到骨頭里去，聽老人說半夜下水容易得風(fēng)濕，我現(xiàn)在有那么一點(diǎn)相信了。
湖里的水草有些硌腳，讓人很不舒服，我在淺水灘無用的撈了一陣，索性停了下來。
雖然早就知道結(jié)果，呵呵。
我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如果我死在這里，是不是沒有人會知道。
那多好，所有認(rèn)識我的人都會高興吧，終于擺脫了我這個拖油瓶。嗯，找不到尸體是最好的，連葬禮都不用辦，我不想死了還要麻煩別人。
月亮突然從云層里冒出來，投下的影子映在湖水的漣光上，像鰱魚吐出的涎。
“你在找這個嗎？”
一聲清脆的女音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
“嗯……”
我換上那副偽裝的笑容，準(zhǔn)備回頭應(yīng)付，突然意識到什么，汗毛直立起來。
不對，不對勁，這個點(diǎn)……怎么會有人……
她……究竟是……
什么“東西”……
我抬起頭，怔怔的，突然就看到了，我這輩子都沒見過的場景。
我旁邊那塊巨大的石頭上，坐著一個女孩，大概十七八歲。
她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生，臉色像慘白的月光，烏黑的眼睛卻很靈動，蒙著一層霧氣，似乎有點(diǎn)淡淡的憂傷。
她用腳輕輕撥動著水花，伸出白皙的手，遞上那把鑰匙，低下頭去不再看我。
我顧不上她是什么，這一刻，我只有一個想法。
我……我好像……有點(diǎn)喜歡她……
后面我怎么上岸，行尸走肉般的回平房，怎么應(yīng)付舅舅日常的嘲諷，怎么坐在火堆旁，都完全沒有印象了。
我只是木訥的盯著跳動的火苗，不挺念叨著。
“我喜歡她?！?p> 然后我被舅舅狠狠抽了一耳光，猛地驚醒過來，捂著臉癱軟在地上。
“嗤”，聽完我的講述，舅舅噴了我一臉煙，少有的嚴(yán)肅起來，“你小子……”
“見鬼啦！”
后面幾天我有點(diǎn)懵，但是也沒發(fā)生什么事。我不太明白，既然是找人替死的水鬼，為什么沒對我下手。
舅舅打趣說那鬼怕是看上我了，舍不得拖下去。
只是那個女孩的樣子，我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樣可愛單純的女生，怎么會是鬼呢？
“為什么水鬼要抓人下去呢？”
舅舅說，不抓人替它，每個月它淹死的那天，都要再經(jīng)歷一次沉水的感覺。
上次我見著她，很有可能就是她溺死的日子，鬼氣最旺盛，所以可以影響到常人。
我不說話了。
我想去找她。
我等了一個月，在那個相逢的晚上，我支了一條小船，用竹篙撐著，往湖中央蕩去。
月亮在湖心映了一個亮影，我往那團(tuán)倒影劃過去，晚上的湖風(fēng)很好聞，夾雜著蘆花桿子的味道，和魚餌的香氣。
我有點(diǎn)害怕，怕這一切都是夢，怕她只是一個幻想，怕我再也看不到她。
我又看到了她。
她似乎從虛影的船上落下來，落入水中。
又似乎從月亮上跌落下來。
我深吸一口氣，在她落下的地方，跳入了湖水中。
冰冷的水花濺起，我游向她，輕觸她的胳膊。碰到實(shí)物的觸感，讓我有點(diǎn)興奮，感覺自己的腦子燒壞了，迷迷糊糊的。
她似乎閉著眼睛，緩緩的下沉。
我的嘴唇輕輕貼上她的唇，緩緩給她度氣。
感受到自己肺中的空氣慢慢流失，我莫名感到很開心。我覺得我的臉燒的發(fā)燙，肌肉好像上癮一樣抽動著。
我松開她，上浮，換氣的一瞬間，我好像看到了天上的星星。
下沉，再一次親吻，上浮……
不知道過了多少次，我自己也不記得了，我覺得體力所剩無幾，意識不再清晰。
窒息的感覺籠罩了我，我抽搐著掙扎著，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有了求生欲，拼命的想要上浮。
我感覺被黑色的死亡拿捏著心臟。
我……我不想死了……
誰來救救我……
我還沒有結(jié)婚，我還沒有對這個女孩說……
“我喜歡你?！?p> 一聲喃喃的女聲幽幽的傳來。
我的瞳孔一縮，感到一條冰冷的胳膊鎖住了我的脖子，身后是那個女孩，她閉著眼，似乎無意識的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與我的嘴唇再次接觸，我掙脫不開這個死亡之吻。
我胸中最后一絲生氣變成了泡沫，消散在黑色的湖水中。
。。。。。。。。。。。。
我不知道昏死了多久。
我是被舅舅一口烈酒給噴醒的。
“咳咳”，我還有點(diǎn)迷糊，眼睛被白酒刺的火辣辣的疼，根本睜不開。
“你這臭小子，可嚇?biāo)牢伊恕！本司说囊挥洷醮蛟谖翌^上，讓我更加迷糊了。
緩了好久，我的視線才慢慢清晰起來。
我突然想起來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事，覺得一陣后怕，驚出一身冷汗。
舅舅說有人剛好從湖邊路過，發(fā)現(xiàn)我在淺灘上躺著，身上纏滿了水草。
哎哎？好奇怪，我以為我會就這樣死掉。
“狗娃子咋不淹死咧，晚上到處亂跑。”
舅舅喝了酒，罵罵咧咧的回他房間躺尸去了，把我一個丟在堂屋里。
感覺，有哪里不太對勁……
為什么有人會剛好路過，這么晚的天總覺得不是巧合。
第二天，我在地里坐著發(fā)呆，聽隔壁說我媽從她工作的地方跑回來了。
她回來第一件事是抱著我大笑，笑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盡管舅舅沒跟她說我昨天的事，我還是有點(diǎn)慌。
“狗娃子有出息嘞，考上了！”
“啥？”
說實(shí)話，高考我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大學(xué)降分這種好事，叫我很吃驚，然后是后怕。
要是……要是昨天我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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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是奇怪的日子。
傍晚我在收曬的漁網(wǎng)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看到，進(jìn)村的路上來了個中短發(fā)的姑娘，推著行李箱，像是來旅游的中學(xué)生。
她的臉圓圓的，顯得很年幼，但是笑得有點(diǎn)邪氣。我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邪氣。另外讓我注意的是，她的頭飾有奇怪的圖案，我之前在道觀看過類似的圖形。
她笑瞇瞇的走過來，我看不到她的眼睛。
“你好。”
“你……你好……”
“請問你見鬼了嗎？”
我不會說話了。
“……”
我……真是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