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招子迎風舒展,招攬著路邊過客。
林外馬鳴不絕,大都疾馳而過,卻無一人進來喝酒,這都歸功于門外那七具死尸。
“??!”
一聲驚呼響起,是小二的聲音。
眾人伸長了耳朵,期待后續(xù)聲響,可久久沒有回音,于是下意識地望向那嶄新的竹筒,默默數(shù)著竹筒里的筷子。
正好十只筷子,一只也不多,一只也不少!
他們剛松了口氣,忽然發(fā)現(xiàn)桌上的劍少了一截!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沒人敢說話,沒人敢逃,甚至連動也不敢動。
青衣男子忽然站起身來,走到兩怪人桌旁,行了一禮,道:“終南山鶴道人門下弟子孫太青,見過兩位前輩?!?p> 他身后那四人也跟著行了一禮,齊聲道:“見過兩位前輩。”
“嗯?”那黑衣人轉(zhuǎn)過頭,在孫太青身上打量了一圈,“你是鶴老頭的弟子,你是不是也喜歡養(yǎng)鶴?”
孫太青聽他言語無禮,又暗含譏諷之意,若是換做以前他早就動手了,但眼前這兩個怪人的武功深不可測,實在不敢招惹,只得恭敬道:“晚輩不喜歡養(yǎng)......”
他話未說完,只覺手腕一緊,腕中要穴已被一只黑漆漆又冰冷冷的手給拿住,他連忙調(diào)息運力,想要掙脫,哪知對方手如鐵箍,竟將他制得動彈不了分毫,心下甚至驚恐。
“哼,鶴道人也不過如此!”
孫太青身體動不了,可嘴還能動,當即說道:“晚輩資質(zhì)愚鈍,未得家?guī)熣鎮(zhèn)?,還望兩位前輩看在他老人家的面上,放晚輩一馬?!?p> 那白衣人笑了笑,道:“你想不想活命?”
孫太青道:“自然是想的?!?p> 那黑衣人道:“那你說我們誰大?”
孫太青一怔,他想不到這個問題竟然也問到了自己頭上,上一個被問到的人還躺在那呢。
他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只見這兩人怪得出奇,哪里能分得出誰大誰小,亂說又怕害了性命,干脆閉上嘴,什么也不說了。
那黑衣人見他不說話,手上用力,孫太青痛得半膝跪地,咬牙低吟,仍不肯說。
那四人看得著急,忽有一人搶上來說道:“黑前輩大些,求兩位前輩饒過我們?!?p> 黑衣人仰天大笑,甚是得意,當即放開了孫太青。
孫太青大喜過望,剛要躬身拜謝,突然覺得有溫熱的東西濺到了臉上,他用手指在臉上一抹,定睛一看,不禁嚇了一跳。
“嘭——”
剛剛回答的那人跌倒在地,額頭上插了一只筷子!
孫太青看到了,殺人的是那白衣人,不僅他看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
白衣人淡淡道:“說錯話是要付出代價的?!?p> 話音一落,又有一人站出來說道:“是白前輩大一些,請......”
他話說一半,聲音戛然而止,喉嚨間已然多了一只筷子!
孫太青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他早就意識到,說誰大都會死,另一個絕不會饒你,所以他一直不肯說。
不說可能活,說了就一定會死!
“一起走!”
不知是誰突然大喊了一聲,余下眾人紛紛向四面逃去,孫太青一直在等機會,而現(xiàn)在就是機會!
他就地一滾,鉆到桌底,背起一個方桌,立刻向外沖去,他邊逃邊閃,眼角瞥見不斷有人倒下。
“當!”
一只筷子穿透方桌,釘在他肩頭,孫太青一個踉蹌,卻沒倒下,他連傷勢都顧不得看一眼,幾個起落,人已消失在林中。
那黑衣人道:“竟然逃了一個?!?p> 那白衣人道:“未必?!?p> 黑衣人忽然笑了,道:“打中了?”
白衣人笑道:“打中了?!?p> 兩人又將目光移到那女子身上,過了一會,黑衣人道:“師弟,她真美?!?p> 白衣人道:“她的確很美,可我只喜歡他的首飾,師弟,你說她胸前這個玉墜能賣多少?”
黑衣人道:“不知道?!?p> 白衣人道:“這個簪子呢?”
黑衣人道:“不知道?!?p> 白衣人道:“你說她是裝睡還是真睡著了?”
黑衣人道:“不知道?!?p> 白衣人道:“要不要搖醒她?”
黑衣人道:“不知道?!?p> 白衣人舉起哭喪棒,在黑衣人頭上敲了一下,道:“見到女人就移不開眼,我問你話呢!”
黑衣人道:“什么話?”
白衣人嘆了口氣,道:“這小子怎么處理?”
黑衣人轉(zhuǎn)過頭,望著唯一一位沒有逃跑的少年,道:“那還不簡單,喂,小子,你說我們誰大?”
云天行沒有逃,因為他知道,逃一定會死,那些人就是例子,留下來也許會有一線生機。
他擠出一絲微笑,道:“兩位前輩又何必刁難我一個小輩,你們自己都分不清大小,又有誰能分得清,如果你們真的分出了大小,一個是師哥,一個是師弟,反倒不如現(xiàn)在這樣了?!?p> 兩人對望一眼,似乎都有些意外,他們經(jīng)常問別人這個問題,他們想得到答案,卻又害怕得到答案,當了師哥還好,如果是師弟,那這個答案又有什么意義?
兩人雖然很不愿意妥協(xié),但這的確是個折中的好辦法。
云天行又道:“兩位前輩是不是都相當師哥?”
兩人齊聲道:“當然?!?p> 云天行笑了笑,道:“那就都當師哥好了?!?p> 兩人齊皺眉道:“都當師哥?那怎么可能?”
云天行道:“既然師弟都能當,為什么師哥就當不得?”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臉上讀到一絲笑意,這個問題他們問了許多人,也殺了許多人,從未得到過令兩人都滿意的答案。
他們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又是同時拜入山門,誰當師哥,誰當師弟,本就分不清,而這不是最根本原因,兩人誰都不肯讓步才是這個問題的關(guān)鍵。
云天行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他慶幸當年被迫讀過一些書,本以為無用,殊不知,自己的認知已在潛移默化中發(fā)生變化。
那白衣人忽然道:“他們都逃了,你為什么不逃?”
云天行緊緊握住劍柄,淡淡道:“那些逃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我不想死,所以我沒逃?!?p> 那黑衣人笑道:“這里面你年紀最小,卻是活得最久的一個。”
云天行默然,聽這語氣,他自己似乎也難逃一死,結(jié)束他性命的很可能也是一只筷子,也許在額前,也許在腦后。
東方曉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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