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半個月過去,轉(zhuǎn)眼已是五月中旬,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沈嵐娘與段珩的新宅子建成,如今正在起圍墻。
這半個月來酸筍作坊已初步建成,作坊在清漯鎮(zhèn)郊外一處有泉眼的山腳下。
沈嵐娘讓人將泉水引到作坊內(nèi),這次引水的竹子用泥漿埋到了地下。
鎮(zhèn)上東來酒樓的生意越來越紅火,常常座無虛席,門外還有不少人拿著號排隊等著。
東來酒樓每日限量出售酸筍,常常有人想買,買不著。
于是許多人打聽酸筍的出處,都被劉掌柜的搪塞了過去,越是打聽不出,那些吃過酸筍的人越是抓耳撓腮,越是買不到心里越是惦記著。
白漯上村外圍山上的筍已經(jīng)被挖得差不多了,如今天氣回暖,野獸常常出沒,便沒人敢往深山里跑。
白漯上村的人見每日別村挑來段珩家賣的筍比他們多的多,不由得眼紅。
又暗怪段家如今收的筍的規(guī)格越來越嚴,太老不要,太小不要。
之前山里的筍多,沒限制大小,如今山里的筍少了卻限制大小,上村人的心里便愈來愈不舒坦。
這一有了限制,收到的筍量便不怎么理想,沈嵐娘卻不急。
倒是為了一兩日的清閑,與小伙伴們商量,將所有人輪班,不必再天天如此湊一堆忙活。
今日是沈嵐娘休息。
一早,她將段珩從被窩里挖了出來,讓他充當勞力,跟著自己背著背簍上山,簍子里是一個方形盒子。
如今花期末,沈嵐娘想趁著三四月里來的花完全凋謝之前,尋到一兩處蜂巢帶回去試驗家養(yǎng)。
一路過來,除了一些不知名的小花花,一些樹上的花仍是開著。
相比起兩個月前的蕭條,這山上如今盡顯生機。
沈嵐娘覺得景色不錯,路上便走得慢。
段珩不耐煩,一路催著。
“我說臭丫頭你能不能快點!再瞎晃我就下山不管你了!”
沈嵐娘好脾氣的施舍了他一眼,沒坑聲,眼里的意思卻不言而喻:愛下不下!下次我去哪兒別再想跟著!
段珩不服,又不滿的嘰喳道:
“你一路抬頭晃腦的到底發(fā)現(xiàn)啥了?我就說你小丫頭片子瞎鬧騰,蜜蜂還能給你搬到家里養(yǎng)?簡直是異想天開!就連小爺我都不敢說這樣的大話!
今兒你要是能把蜜蜂帶回家去養(yǎng)出蜂蜜來,我段珩就……”
說到這,他又不敢往下放狠話,畢竟在他心里,早就隱約暗示自己:臭丫頭有些能耐,臭丫頭會的東西可真多。
“你就怎樣?”
此時他們站在一顆高大的木棉樹下,沈嵐娘正抬頭看著頭頂稀疏的綠葉間,還能尋見幾多嬌艷的紅朵,她心里遺憾自己先前沒能上來,看木棉那一樹的紅花。
說話時,她低下賞花的頭,戲謔的目光落在段珩身上,似乎對他后面的話很感興趣。
段珩被她盯得心里發(fā)毛,他移開目光,哼道:“不怎樣!”
木棉嬌紅的花朵零星落了一地,段珩低頭看了一眼,嬌艷的花朵落在地上顯得有些蕭瑟,蕭瑟中帶著孤單和冷傲,嗯,還有幾分可愛。
這讓他想起身旁的沈嵐娘,他心里不由一撞,沒來由的發(fā)覺這花真好看,心道怪不得臭丫頭一路盯著看。
“臭丫頭,我?guī)闳€好地方,你敢不敢去?”
沈嵐娘白他一眼,她是那么容易被激將的人?還是那么幼稚的激將。
“不去!”
“不敢?哈哈!我就知道你不敢!”
沈嵐娘:“……”
不得不說,激將法不在于成熟還是幼稚,關(guān)鍵是管用。
反正沈嵐娘此時心里非常不爽。
“真的!是個好地方!我在那兒可看到過好幾個蜂窩吶~”
段珩見沈嵐娘木著個臉,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段珩得意的顯擺著,還故意欠揍的拖長了尾音。
沈嵐娘氣得咬牙蹦出兩字:
“帶路!”
段珩白牙一露,青絲一甩,大步一邁,在前面走得好不得意。
沈嵐娘瞪著他的后背,心道:早晚收拾你這臭小子!
段珩帶著沈嵐娘橫跨而走,繞了大半天才到了段珩所說的地方,蜂窩是真有三四個,確是在高枝處,根本沒法拿到,況且會在樹上做窩的要么是馬蜂,要么是胡蜂,她根本惹不起好嗎!
“這就是你所說的蜂窩?”
段珩鼻孔一抬,神氣的“嗯!”了聲。
沈嵐娘忍無可忍,一掌拍到了他腦門上,將那朝天的鼻孔拍了下來。
“嘶!臭丫頭!我、我……!”
段珩條件反射的抬手想打回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下不去手,準確的說是不敢下手。
他氣恨的手一甩,暗自安慰自己,又給沈嵐娘合理的解釋道:“哼!好男不跟女斗!”
沈嵐娘不客氣的刺道:“說得好像你跟我斗就能贏一樣。”
“你!咱們走著瞧!”他放下狠話,又自我找臺階下,反刺沈嵐娘道:
“你不是要養(yǎng)蜂?去抓一窩給小爺我瞧瞧?。俊?p> 沈嵐娘指了指一顆帶了蜂窩的樹下,冷笑道:
“你站那蜂窩下,我立馬抓那窩送你!”
段珩知是自己理虧,他自然知道那樹上是毒蜂,惹不得,他今兒不過一時興起,想帶沈嵐娘過來開開眼界。
白石山上白漯村的禁山,平常是沒人敢來的,也只有段珩這種一天到晚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的二腦少年敢來,還敢沿著白漯溪往山里走。
白石山不單單指一座山,而是一大片片。此時段珩與沈嵐娘所在的位置也不過上山的入口。
光是入口就盤居了幾窩毒蜂,怪不得是禁山,里邊指不定有什么呢。
段珩帶著沈嵐娘沿著白漯溪往里走,白漯溪所在的位置是兩座山形成的一九曲山谷。
奇怪的是,五月的天,本還有些陰冷,這白石山谷卻異常溫暖,谷中草長鶯飛,花紅柳綠,一派生機勃勃,沒有一絲嚴冬遺留下來的痕跡,好似它原本就該如此溫暖美麗。
沈嵐娘很是稀奇,又奇怪有這樣美的山谷,白石山怎會被定為禁山?除了入口處有幾窩毒蜂,這里看不出一絲危險。
沈嵐娘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的山谷里的空氣,她覺得連這谷里的空氣都是那樣美妙。
“怎樣?臭丫頭,是個好地方吧?”
“嗯!這里很美!”
沈嵐娘毫不猶豫就給出了肯定的評價,段珩聽了心里得意極了,又有難言的喜悅感充滿了他的胸腔想要溢出。
他隨手撿了一塊小石頭,斜斜的用力往白漯溪里一擲,小石頭在水面歡快的蹦噠了四五下才沒入水中。
“我聽說這兒是個禁地?”
段珩內(nèi)心難言的喜悅剛隨著石子沉入湖中有了著落,分神中突然聽到什么娘的聲音,嚇得他險些跳了起來,好像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被人抓個正著一般。
驚嚇只在一瞬,下一瞬他沒好氣道:
“誰說這兒是禁地了!禁地在那邊呢,喏,看到?jīng)],就是那座禿子似的小山,那才是禁地?!?p> 他指著山谷中白漯溪對面另一面山谷示意沈嵐娘往上看。
沈嵐娘順著他的指引,沿著谷底往上看去,果然發(fā)現(xiàn)那側(cè)山谷半山腰以下都還是一片郁郁蔥蔥,但越是往上,草木就越是稀疏,以致大半座山都是光禿禿的,草木零星而立,還焉巴巴的。
這座禿山相對周邊其它山來說,就像一堆高個子中站著的矮子,樣子也崎嶇扭曲,好似得了殘疾一般。
“聽老人說幾百年前,白漯村來了一批逃難的人,也是這批人組建了白漯村,那時的第一任村長在這山上撿到了一塊金子,嗯,那時的村長相當于現(xiàn)在的里正。
那村長是個落魄老秀才,也是個貪財?shù)?,撿到了一塊就想撿第二塊。
于是他每天都上山,在山上東挖一塊,西挖一塊,挖了十來天也再沒挖到一塊金子,直到有一天他出門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沒再回來,村長夫人急了,就找人出去找。
村子里的人找了一天一夜都沒找到人,最后還是村長的小兒子在那座山上找到了他,當時他被壓在一塊大石下沒了聲息,周圍還到處都是他挖的深深淺淺的小坑。
那小兒子自己搬不動石塊,便傷心的回去找人來將村長從石頭下弄出來,一來一回天就黑了,聽說那夜還突然下起了大雨,很多人不想半夜冒雨去,就商量著第二天雨停了再去。
可村長夫人死活都不讓,她怕一夜過去,村長的尸體就被雨打壞了,哭鬧大罵著一定要讓村里人去把村長的尸體弄回去,村長的小兒子也給村里人跪下,祈求他們跟他去將他父親的尸首弄回來,村里人被逼無奈,也感念他的孝心這才答應(yīng)了。
十幾個青壯年進了山,卻再也沒出去,那夜小禿山上的泥塊將他們永遠的埋在了地底下。
那村長夫人剛沒了丈夫又失了小兒,想到還是自己逼著村子里的人那晚去的,覺得兒子是被自己害死的,再加上那十幾個青壯年死后連尸首都找不到,他們的父母家人紛紛怨恨起村長一家來。
不久之后村長夫人就瘋了,每天都到處亂跑,一下哭喊著自己害死了兒子,一下埋怨丈夫貪心,不該撿那害人的金子,村子里的人從她的瘋言瘋語中猜測了事情的始末,之后村長那家人又接二連三的出了事,不是村長的小孫子掉水里淹死,就是村長的兒子斷了腿,村長兒媳又紅杏出墻等等。
村子里的人便覺得是村長撿回了山神的金子,惹怒了山神,才害了那十多條人命,還搭上了一家的惡運。”
沈嵐娘聽段珩講了一堆,心里疑惑更甚,她覺得傳說十有八九都是夸大的,但段珩說的這個明顯是真事,只是因諸多巧合,被神靈化了。
“聽你說的村長夫婦明顯品行不端,又怎會被選為村長?”
段珩不屑冷哼道:“切!你看張莊品行端正嗎?他還不是被選為里正了,關(guān)鍵是他是個秀才!更別說他是上一個里正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