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陽好似第一次聽到沈嵐娘說話,清脆軟儒的童聲,讓他一愣,原來這個少女的聲音是這樣的,又被沈嵐娘的笑容迷了一下,總覺得這次他回來見到的沈嵐娘,與以往有所不同。
“文陽,快上車了!”
沈東見沈嵐娘都轉(zhuǎn)身走了,他兒子還站在原地,表情呆愣,頓時不快的出聲提醒,他兒子這神情,可不是什么好現(xiàn)象。
“哦!”
沈文陽回神,面上有些尷尬的羞紅。
“哥,你理那個掃把星做什么?”
“文濤!背后辱罵他人可不是君子所為!”
沈文陽見沈嵐娘還沒走遠,肯定聽到了,那他剛才的道歉又算什么。
“哥!你又吼我!她本來就是掃把星!我又沒說錯!”
沈文濤被沈文陽這么一呵斥,頓覺得很委屈,憋紅了臉,要哭不哭的尖聲反駁著。
“文濤!你還說,她已經(jīng)夠可憐的了?!?p> 這一次沈文陽壓低了聲音。
沈文濤卻不能理解沈嵐娘怎么可憐了,他只知道沈嵐娘是個異類,全村的人都不喜歡她,她就是不好,就是該被打被罵被欺負!
“她怎么可憐了!掃把星那么壞,都把她哥她爹娘害死了!再說我還是個孩子,才不是什么君子!哼!”
沈文濤說得大聲,沈嵐娘一字不差的聽進了耳朵里,當她聽到“我還是個孩子”這句時,忍不住差點崩笑出聲。
但是以前的沈嵐娘的確很可憐,可是那個可憐的沈嵐娘已經(jīng)不在了。
她在短短十一年光景,無辜的飽受了世人異樣的眼光,被嫌棄被咒罵,有人怕她,有人厭惡她。
沈嵐娘聳聳肩,那都過去了,她會代替沈嵐娘活得更好。
沈文陽見沈文濤怎么都說不通,心里擔憂著這個弟弟要長歪了,又氣恨自己不能把他糾正過來。
“文濤!”
只得面色漲紅的又呵斥了一聲。
“行了,兩兄弟就該相互包容。吵吵嚷嚷像什么樣,文陽你也是,你那么大的人了,怎么不知道讓著你弟弟一點?”
沈東不悅的出面調(diào)解,卻是在維護沈文濤,沈文陽無奈,想反駁什么,但教訓他的是他父親,他也不能反駁什么。
只得憋著氣無言的坐在一旁。
沈文濤則得意的哼了聲。
牛車慢悠悠的出了村,沈文陽卻發(fā)現(xiàn)沈嵐娘仍是走在前面,沈文陽不確定她一大早背著背簍是想去哪。
很快沈嵐娘上了大路,朝清漯鎮(zhèn)的方向走去,沈文陽猜測她可能是要到鎮(zhèn)里去,那他們正好同路,想著他又跳下車,朝沈嵐娘快步走去。
“文陽!你又去哪?!”
沈東皺眉,心里不自覺又對沈嵐娘多了幾分厭惡。
沈文陽卻沒有回答。他追上沈嵐娘,見她額頭已經(jīng)冒了細細的汗珠,面色也有些發(fā)白,小嘴緊緊的抿著。
“嵐娘是要去鎮(zhèn)里嗎?正好我們同路,你坐我們家的車去吧?!?p> 沈嵐娘停下來看著他,見他一臉歉意,她又歪歪頭,越過沈文陽看向沈東,見沈東面色陰沉,且還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又看了看沈文濤,沈文濤卻在她看著他事,對著她嫌棄的做了個鬼臉。
沈嵐娘汗,不管是以前的沈嵐娘還是現(xiàn)在的她,可是從沒有得罪過他們!
沈嵐娘搖頭果斷道:“不用,謝謝?!?p> 說完不管沈文陽什么反應,轉(zhuǎn)身繼續(xù)走自己的路。
沈文陽卻沒來由的覺得心里一慌,覺得不能讓沈嵐娘走,他生平第一次無禮的拉了一個女孩子的胳膊。
面色微沉的,強硬的拿下沈嵐娘背上的簍子,轉(zhuǎn)身將簍子放在了已經(jīng)到身旁的牛車上。
沈嵐娘愣了愣,有些無語……
沈文陽卻是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的完成,才反應過來他做了什么。這些根本不是他會做的事,可是他卻做了,還有……他方才拉了沈嵐娘的胳膊,想到這里,他面色漲得更紅。
他目光微閃,只垂眸對著沈嵐娘道:“上車吧。”
沈嵐娘見他面色紅要紫,有些無語,是我背簍太沉,還是我長得太漂亮?。靠善廖乙策€是個孩子啊,你可千萬別對我有啥想法。
你都沒瞧見你老子那副要吃了我的神情嗎?還有你弟弟張牙舞爪的,怕是等我坐上去就會把我從車子上推下來!
沈嵐娘沒打算坐上車,沈東卻已經(jīng)面色黑沉,隱隱要爆發(fā)的感覺,沈文濤更直接的反對了,“誰許這掃把星坐我們家的車了!”
他一面說著還一面推著簍子,一把就把簍子推下了牛車。
眼看著那破背簍掉到地上,拯救已經(jīng)來不及,沈嵐娘想仰天長嘯:老天!這是你排來折磨我的傻*嗎?我壓根沒打算坐上去??!
沈文濤卻不知沈嵐娘如何想,只意味覺得這掃把星就是想坐他家的牛車,他堅決不同意,一個掃把星、賠錢貨!才不配坐他家的牛車。
沈文陽還在糾結(jié)他方才的舉動,沒有防備,想去護住那破背簍,卻抓了個空。
簍子從牛車尾部滑下,重重的落了地,又滾了兩滾,里面的草藥和葛根都散了出來,本就破得弱不禁風的簍子也被摔歪了,一個背帶還散了出來。
沈嵐娘臉也黑了,什么仇什么怨?
兩兄弟,一個硬逼著她坐車,一個又把她的簍子推下車。
這幾日所受的苦和憋屈,瞬間就一起瀕臨爆發(fā)的邊緣,她忍著心里的怒氣,彎腰扶起破爛的簍子,將散落的東西撿進去。
沈文陽呵斥了沈文濤一聲,也忙過來跟她撿,一面撿還一面跟她道歉。
沈文濤卻跳下車,趁他們不備,又把沈嵐娘的簍子踢翻,還憤憤的踩了幾腳,
“文濤!”沈文陽去拉沈文濤卻已經(jīng)晚了。
那破爛的簍子在經(jīng)受幾腳之后,就被踩扁,散架了。
沈文陽看那散扁的簍子,還有簍子里已經(jīng)被踩壞的草藥,心里的那股怒氣好似從沒有如此旺盛過,堵得他心里難受極了,君子動口不動手。
但是“啪!”的一聲脆響,卻是他怒得甩了沈文濤一個巴掌。
沈嵐娘從沈文濤跳下車將簍子踢翻,就站起身,冷眼看著。
現(xiàn)在看到沈文陽竟甩了沈文濤一巴掌,她挑了挑眉,心里爽了一把,打得好!熊孩子就是欠揍!
沈東見小兒子被打,急忙跳下牛車跑過來,一把將哇哇大哭的沈文濤扯到身后護住。
“文陽!他是你弟弟!你怎么幫著外人打他?!”
說著他冷眼看向沈嵐娘,沈嵐娘也冷眼回視他,這個里正還真是不怎么滴,幫親不幫理,心里的天平都偏天了,也不知他是怎么當上里正的,里正都這樣,怪不得村里人的想法都那么奇葩!
沈東被沈嵐娘看得莫名的心里發(fā)虛,那審視譏諷的眼神,好似洞穿他心里所有的陰暗面。
又不甘心的低罵了一句:“果然是掃把星!”
“文陽還不快上車!到縣里要兩個時辰,再不走,我回來就天黑了!”
沈文陽卻沒動,對著沈嵐娘歉意的躬身道歉,沈東的臉黑了又黑。
“你走吧”沈嵐娘不想跟他們多糾纏,看來今天的集是上不了了。
她撿起那四個葛根,抱在懷里,沒再管那破了的背簍,還有被踩壞不少的草藥,轉(zhuǎn)身就往村里走。
沈文陽看著她瘦小的背影,張了張口,想說點什么,又不知該說什么,只得看著她的背影下了大路,轉(zhuǎn)進小路,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沈文陽悶悶的上了牛車,一路對哭著的沈文濤視而不見,一語不發(fā)。
卻在縣里,頭天晚上夢見了沈嵐娘,卻只是一個瘦小卻透著堅韌的背影,他總覺得他要錯過什么,好幾天里,心里都盤旋著沈嵐娘的身影,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以為是因為心里存著對沈嵐娘的歉意。
沈嵐娘抱著四根葛根回了家,找出她洗干凈的破衣裳,用針線拼成了一個不大不小布袋,為了保證布袋夠結(jié)實,她從破衣裳上拆下線,縫了幾個來回。
她以前衣裳雖然破,但因著是粗布,所以都挺結(jié)實,只要把接口縫牢,小心使用,布袋會輕易被扯破。
雖她還是覺得背簍背著方便,但她不會編簍子,只能將就著用著布袋。
沈嵐娘坐在院子里曬著太陽,低頭忙活著摘線縫袋子,心里琢磨著要不要往深山里走,也不知道山里都有什么野獸,餓了一個冬天會不會就被她撞上了。
“嵐娘搗鼓什么呢?”
一道突兀聲音傳來,沈嵐娘才發(fā)現(xiàn)來了人,抬頭時,來人已經(jīng)到了眼前。
“做布袋。”
沈嵐娘皺了皺眉,不想理會,只言簡意賅的回了。
何氏當她就是這不愛說話的悶性子,也不在意。
自來熟的找了張小凳坐到她旁邊,幫她拆線。
“嵐娘,一個人住這里,怕不怕?”
“還好。”
沈嵐娘手下動作不停,頭也不抬。
“伯母知道你肯定是怕的,說給伯母聽,伯母不會笑話你?!?p> 沈嵐娘不語。
“嵐娘,跟伯母回伯母家去吧,你一個人住這多孤單,也沒米沒糧的,去伯母家,伯母有口飯吃就不會餓著你?!?p> 何氏好聲好氣的說到這里,見沈嵐娘還是沒什么反應,心下有些不悅,手上摘線的動作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