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與襄陽
拾露吟柒
溫卿蕓是故意刁難,他自然知道??稍遘苼磉@么一出是干嘛呢,難不成是在與溫卿蕓爭寵?
秋憶鴻心中想道:原來他一直都沒認清自己,風(fēng)流倜儻四字根本就不足以概括堂堂的秋冥朝太子。短短幾日就同時引得兩位美人為自己爭風(fēng)吃醋,這得是多大的魅力,多完美的男子才能做到。
秋憶鴻想到此處,一時間心花怒放,這種情況一定要不偏不倚的處理好,否則后宮不寧他怎么專心于天下大事,今日就當提前演練,為以后應(yīng)對佳麗三千做準備。
他放下湯碗,挺直腰板整理下衣袍,用自覺威嚴的口氣開口道:“你們兩人真是太令孤失望了,孤最喜女子靜雅端淑知禮不爭的樣子?!?p> 說到此處秋憶鴻掃了眼兩位美人,見她們像是凝神細聽,便繼續(xù)道:“可剛才,一碗湯你們就爭風(fēng)吃醋,若是以后進京城居后宮,是不是還要爭著孤給你們暖被窩?天下未定局勢危難,你們?yōu)榫龐D卻不識大體,簡直過分的可以!”
因未成過親秋憶鴻沒有調(diào)教夫人的經(jīng)驗,所以只能拽出這么幾句。但仔細看兩美人的反應(yīng),袁清芷愣神迷惑和溫卿蕓的冷臉不屑,想來剛才說教的力度還是不夠大。
“吹湯?!睖厍涫|淡淡的一句,打斷秋憶鴻心中剛醞釀起的話。
“秋哥你也要給我吹湯?!?p> “清芷,你怎么跟溫姐姐爭寵呢?”秋憶鴻覺得還是先調(diào)教袁清芷容易些,溫卿蕓作為暗衛(wèi)很難輕易被唬住。
“我沒有?!?p> “秋哥給你們一起吹好不好?”秋憶鴻見袁清芷一臉的委屈。只好收起剛才裝起來的姿態(tài),討好道。
“那清芷就謝殿下啦。”
“清芷,你府上就沒有個侍候丫鬟嗎?”溫卿蕓伸出纖手覆在湯碗上,那是袁清芷的湯碗。
“沒有啊,我與大姐都沒有貼身丫鬟侍候,不知溫姐姐為何有此一問?”
“你的殿下現(xiàn)在是姐姐的仆人,姐姐不喜歡和別人共用一物,這是他簽的賣身契,所以這仆人姐姐要先用。”溫卿蕓媚眼瞪起,直視袁清芷。
見氣氛不對,秋憶鴻便想開溜。
但袁清芷先他起身:“清芷并不知曉溫姐姐與殿下之間還有此事,失禮打擾了。”說完施禮走出前廳,只留下他與溫卿蕓兩人。
沉聲未多時,秋憶鴻被踢一腳卻又只能忍聲不語。
“吹??!”
“好?!?p> 見秋憶鴻準備吹拂清湯,溫卿蕓冷笑道:“你做的是別人家的太子嗎?”
“何意啊?!鼻飸涾櫡畔率种械臏?,賠笑道生怕再惹到跟前這不怎么正常的主子。
“沒什么,就想提醒你干點正事。殿下吃好,這是荊襄暗衛(wèi)送來的軍報?!睖厍涫|起身離開。
秋憶鴻沒有阻攔,自己一人吃起微涼的飯菜,那放置一邊軍報上寫了什么他也不急著看。
有那么一剎那他微微搖頭苦笑,但很快又恢復(fù)常態(tài),還嘗了口給溫卿蕓盛的清湯,自語道:“哪燙了,麻煩女人。”
用完飯后,袁天寶與其大姐袁清凝從張家回府,兩人沒見著張家老爺,只與那張大小姐見上一面。
那女子也沒要銀子,直接與兩人吵罵起來,袁胖子口舌不快占不到便宜,好在袁家大姐力挽狂瀾與那張家千金來了個勢均力敵。
“等他們找上門吧,到時可莫要丟我的臉面。”秋憶鴻笑道。
“放心吧秋哥?!?p> “嗯。”秋憶鴻被溫卿蕓剛才那么一弄心情不佳,便沒再言語。
袁胖子還挺會察言觀色,問秋憶鴻想不想去江邊逛那臨江寺。那寺廟建有數(shù)百年,選址于安慶城外臨江的最高處建造,進入寺廟中的臨江禪塔,便可俯瞰大江南北兩岸。
“風(fēng)光不錯?”秋憶鴻問。
“錯不了!”
見見胖子保證,三人就一起出府去那江邊游玩,直玩到月光盈江才回。
第二日午后,秋憶鴻找來老劉與其商量如何處理齊掾一案,本來也想喊上溫卿蕓,但在袁府內(nèi)尋了一遍沒見著人。
老劉的意思是該殺就殺莫要在安慶府耽擱時間,處理好之后立馬前往荊襄。
“那就讓袁東易奉詔斬殺齊掾,但咱爺倆還得在安慶府待上一段時間?!?p> 秋憶鴻邊說拿出溫卿蕓給他的暗衛(wèi)軍報,上面講荊襄流民瀕臨于暴亂的邊緣,朝廷再不妥善安置荊襄必亂。
“荊襄道的事情確實緊急,可早去三五日也不頂用?”說著把軍報遞給老劉看閱。
“那就等著唄,破屋看漏雨越看心越急?!?p> “推倒重來,得先推到再重來急也沒用?!鼻飸涾櫺Φ?。
他面對的可不只是三大節(jié)度使跟秋家分庭抗禮的壓力,還有魏風(fēng)辰口中的百萬流民,他們食無耕地住沒片瓦民怨說崩就崩,一個揭竿而起這天下就真完了。
搞不好秋憶鴻就成了亡國之君,還是個沒登基就就亡國的悲催皇帝。
“籌備火器軍的事你怎么想?”
“這得看那胖子能耐有多少,找他來問問?!崩蟿⒄f的能耐是指袁胖子能造出什么新火器來,現(xiàn)在秋冥朝用的火炮與火銃操作復(fù)雜費時,還不耐用,如若可以制造出新的火器尚可考慮火器軍的事情。
正當兩人準備去袁府后院尋找袁天寶時,袁東易拿著齊掾的口供找上秋憶鴻,向他請示如何定罪。
“袁大人覺得該如何定罪?”秋憶鴻翻看那厚厚一沓的口供,這還真是個狠人,手上的冤魂都能組成一衛(wèi)陰兵了。
“按律當斬。”
“那就斬,送他去下面見見那些枉死在他手中的賤民?!鼻飸涾櫡畔慢R掾的口供,直截了當?shù)臄[明態(tài)度。
“不考慮齊家嗎?”袁東易提醒道。
“齊家若是阻攔就滅了他全族,還有口供上羅列的所有同黨也一律處死。你擬訂一份告民書,七日后處斬齊掾一案的所有犯人,把齊掾及其同伙的罪行一并寫上。”
秋憶鴻交代道,想著待會把溫卿蕓找來,便讓其調(diào)動九江府的暗衛(wèi),暗中捉拿齊掾口供上羅列出的同犯。
“是否加蓋太子印信?”
“你擬好后拿與我看,那時再說?!?p> 然后就讓袁東易帶路,去看袁天寶忙活的火器。
袁府后院的一出空地上,盡是碎石散土,時不時的就能聞到火藥味,進到袁天寶待的竹屋中,各種工具扔的四處都是。
秋憶鴻發(fā)現(xiàn)那長案上鋪滿了袁天寶畫的草圖,有其設(shè)計的火器圖,也有配置火藥的方子。
“秋哥,看著怎么樣?!?p> “什么怎么樣,你有沒有研制新的火器,要是沒有怎么組建火器軍?!?p> “當然了,我直接帶你去看造好的。”袁東易拉著秋憶鴻走出竹屋,來到后院西北角的倉房中。
進入那依墻而建的簡易庫房中,里面擺滿大大小小的火器,許多樣式秋憶鴻竟然大都沒見過,唯一眼熟的就是那輛火龍木車。
他拿起一桿火銃端詳起來,疑惑問道:“點火的火繩在哪呢?”
“這個不用點火,我袁胖子造出來的火銃怎么會跟那些破桿子一樣。”袁胖子上前接過那桿火銃,給秋憶鴻等人演示。
只見他握住不足一臂長的火銃,在握把前裝入所謂的藥丸,對準門外的木箱,三息后一聲巨響木箱被轟的稀碎,周圍凈是嗆鼻的氣味。
就在袁天寶身邊的秋憶鴻看的是明明白白,被這火銃巨大的威力所驚到。
“好東西,給哥說說為什么這火銃不用點火?!?p> “這是擊發(fā),咱有火石干嘛要用火折子點?!?p> 袁東易給眾人講解起來,他在火銃尾部里邊鑲嵌有火石,隨著扣動底部月牙狀的擊鐵,帶動鐵齒擦碰火石迸出火花后引燃藥丸,從未達到擊發(fā)火器傷人的目的。
“藥丸是提前制作好的,隨時填裝?!痹瑬|易拿出一顆藥丸,有兩個大拇指粗,里邊裝填火藥及鐵砂或細釘。
“這一桿火銃造出來得多少銀子?”秋憶鴻認可這東西,但是更在意費不費銀子,畢竟他現(xiàn)在窮的狠。
“沒大量制造不好說啊,而且這只是防身近戰(zhàn)用的,咱們再看看別的?!?p> 庫房中有大量袁胖子收集改造的火器,但在秋憶鴻看來還是只有那火龍箭與短火銃比較不錯。
袁胖子的火器威力大,很重要的原因要歸功于他那火藥方子,至于其他火器也就那樣,與傳統(tǒng)打造出的各式火器無多大差別。
“胖子,你就先把火器司給哥建起來,就在安慶府設(shè)置。重點研制能攻城封江的重炮,需要什么你列出個單子來?!?p> “攻城封江的火炮有現(xiàn)成的。”袁胖子說著走到最角落的一門長炮前,掀起落滿灰塵的油布,露出青黑色的火炮來。
火炮長六尺有余,炮身前細后粗,老劉站在一臉大小的炮口前,忍不住伸手拍打幾下。
大江奔騰至安慶一段,江面徒然收窄并大幅度轉(zhuǎn)彎,江面最窄處不足三里遠。安慶南北均有山脈阻斷,偏偏東西沿江處平坦無阻,但凡上游水師懷有異心沿江而下,安慶就是他繞不過的大江要塞,封喉萬里大江就在此處。
“劉叔,這家伙可以一炮打到南岸,張鎮(zhèn)添的水師再狂,到了此處也得給咱歇歇?!?p> 袁胖子吹捧他的火炮,他老子卻在一旁做搖頭狀。
秋憶鴻見此問其何意,袁東易上前答話:“荊襄不覆,安慶無用。再者火器雖利,也不過是輔助步卒的一種手段罷了。”
“爹,你怎么拆自己兒子的臺?!痹肿硬粷M道。
“沒事,火器軍一定會籌建的。好好聽你爹說?!鼻飸涾櫚参康?。
“袁大人,當前我朝與北蠻人在兵戈上的優(yōu)劣利害你怎么看?!?p> 袁東易見秋憶鴻問起戰(zhàn)事來,便請眾人移步至?xí)浚斨娙说拿鏀傞_一張巨幅江山地理圖,山川河流巨城重鎮(zhèn)窮盡大冥朝萬里疆域于紙上。
“此乃臣四年前南下江南時沿途所畫,尤其以西北至江南的路徑最為詳盡。我朝拒蠻戰(zhàn)線分為三大段,殿下請看。”
袁東易以手指圖為秋憶鴻等人推演當前拒蠻一線的戰(zhàn)局。
川陜,荊襄,江淮三段戰(zhàn)線是當前最重要的國之前線,分管于三大節(jié)度使手中,其中川陜一段又有西北將軍府節(jié)制一部分。
秋冥朝依靠江淮、荊襄和川陜?nèi)髴?zhàn)線形成“常山蛇勢”,相互配合東西呼應(yīng)甚為穩(wěn)定。三大戰(zhàn)線中最為要命的便是荊襄,荊襄居中,能夠在東、西兩大戰(zhàn)線之間伸縮配合,而荊襄道內(nèi)的襄陽府是其北面門戶,依山傍水,北上則直通南陽府挺進中原,南下控扼漢水直下江陵進大江。
安慶府的意義在襄陽城破前,遠不及天下之腰臂重要。
“只要三大戰(zhàn)線真正連同一體統(tǒng)歸朝廷,我朝對蠻人就有反攻之力?!?p> “爹,安慶府的意義就在于防這天下腰臂呢!”袁天寶打斷他老子的話,又說:“襄陽北通汝洛西帶秦蜀,南遮湖廣東瞰吳越,如此重要的位置可有一員西北老卒?張鎮(zhèn)添的水師一旦沿江東下,沒得安慶府我朝南都立馬完蛋!”
“混賬,軍政不分何以安天下!”袁東易自然知道他兒子說的意思,氣的大罵。
書房內(nèi)袁家父子爭論起來,袁東易單論兵戈從為將者的角度出發(fā),袁天寶則考慮朝堂政局。但在秋憶鴻看來安慶府的重要性只是相對于南都城來說的,對于整個天下來講,還是荊襄為重。
這讓他想起當年范丹文與宋來喜一眾俊杰參加殿試時,對于烈祖所出的策論也是爭論不休。策論的題目很簡單就是問何以為國,讓進入殿試的舉人們講一講當下朝廷如何作為。
這個問題在兩人未參加殿試前就曾討論過,范丹文認為對內(nèi)以柔,用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時間去慢慢變革天下,對外則以不動如山,穩(wěn)固江淮荊襄一線,最好再把川陜一線加上,三線貫通作為對敵防御的三大重點地區(qū)。在此期間積蓄力量,收攏地方兵權(quán)財權(quán)于朝廷,一旦天下有則變?nèi)€同出。
范丹文的三線同出之策,需要異常厚實的后勤保障,而新朝剛立短時間內(nèi)自然是無此實力,這就意味著秋家代表的皇權(quán)要與地方上的政權(quán)講和,穩(wěn)住大局爭取時間。
而宋來喜與那位榜眼則認為,秋家掌握有西北軍,且戰(zhàn)力極強,可以用秋風(fēng)掃落葉之勢收拾掉地方藩鎮(zhèn),更快的進行變革,從而整合力量進行北伐。
并且那時候草原蠻子在中原的兵力已經(jīng)被消耗掉一半,他們二人覺得不能給北蠻人那么長的時間恢復(fù)軍力,應(yīng)當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進行北上反攻,最多也要在五年之內(nèi)。
其實在秋憶鴻看來,范丹文的策論最為妥當,用盡可能長的時間積蓄最大的力量,從而用最快的速度收復(fù)中原。而收復(fù)中原只是開始,接下來還要繼續(xù)北上,最終要在關(guān)外與草原騎兵一決勝負。
所以秋烈祖問得何以為國就是在問何以全勝,僅靠固守江南和反攻中原是解決不了北方外患的。
今日這父子倆的爭論問題其實是對內(nèi)而言的,安慶有用于南都城是為秋家朝廷,襄陽則有用于整個江南是為天下。
但無論襄陽與安慶在秋憶鴻眼中都不能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