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久不見

　　凌爸爸的手術安排在早上的八點鐘進行。

　　七點五十幾分的時候，就有醫(yī)護人員過來把凌爸爸推到了三樓的手術室。

　　凌夏坐在手術室外的塑料排椅上閉著眼睛假寐。昨晚她打游戲打到將近凌晨三點鐘，早上不到七點就起來為凌爸爸的手術做各種準備。此時此刻，她正靠在椅背后面的墻上，明明已經(jīng)困到不行了，可意識卻依然很清晰。

　　凌夏非常討厭這種感覺，因為現(xiàn)在的她真的很需要好好地睡一覺。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就見一個年輕的男醫(yī)生拿著一份文件走了出來。

　　“凌清文家屬？”因為時間尚早，此時的手術室外面也只有凌夏與凌媽媽兩個人。

　　聽到凌爸爸的名字，凌夏猛地睜開眼睛，與凌媽媽一起走上前。

　　“這里?！绷柘呐c凌媽媽走過去，“我是病人的女兒?！薄拔沂撬拮印！?p>　　年輕醫(yī)生抬頭看了凌夏與凌媽媽一眼，然后將目光轉向凌夏，“這是手術同意書，家屬在這里簽下名。”

　　凌夏接過，認真地看著。

　　“放寬心，這只是個簡單的小手術，沒什么大問題的?！币娏柘倪@般謹慎，這位年輕的醫(yī)生忍不住寬慰道。

　　凌夏抬起頭，她看不清眼前這位醫(yī)生的容貌，只瞧見他露在藍色醫(yī)用口罩外的兩只略深邃且盛著些微笑意的眼睛。她微微移開視線，余光瞥見他胸牌上的字——實習卡，姓名：沈烈。

　　原來是個實習醫(yī)生??！難怪看著這么年輕呢。凌夏心想。

　　簽完字，凌夏與凌媽媽坐回排椅上。

　　過了一會兒，陸陸續(xù)續(xù)又來了幾床需要動手術的病人，使得原本就有些狹窄的走廊通道顯得更加逼仄。

　　“媽，你在這里守著，我去外邊透透氣。”凌夏覺得有些憋悶，于是站起來對正盯著手術室的凌媽媽打了聲招呼便出去了。

　　出了住院部大樓，凌夏在醫(yī)院的小賣部買了瓶礦泉水，然后坐在離住院部不遠的小花園的長椅上。她拿出手機，登上游戲。

　　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上顯示的“離線”二字，凌夏不禁有些失望。她抿了抿唇，默默開了一局匹配。

　　太陽漸漸大了起來，初秋的光景，秋老虎的余溫還沒有消退完全。

　　“Defeat”。

　　又輸了！凌夏煩躁地嘆了口氣。

　　本就有些心不在焉，在打了三把連輸了兩把之后，凌夏干脆退出了游戲。當她拿起旁邊的水往嘴里灌了一口的時候，突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住院部大樓。

　　凌夏一個激動，直接被嘴里那口水嗆得死去活來。

　　路過的小護士看著被嗆得直咳嗽的凌夏，關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凌夏一邊咳嗽一邊搖頭，跟護士道了句謝之后，便匆匆往住院樓走去。

　　前后左右將整個住院部的一樓巡視了好幾遍，可哪里還有那個人的身影？凌夏幽幽嘆了口氣，也許是她自己看花眼了吧。握了握手里的瓶裝水，凌夏按下電梯，回到了三樓的手術室。

　　此時，住院五樓503病房。

　　“奶奶，我來看您了。”話音剛落，病房內的談話聲戛然而止。

　　“小軾來了？”林家奶奶笑瞇瞇地看向正走進病房的孫子。

　　林軾之把手里拎著的保溫桶放在林奶奶病床邊是柜子上，“我給您帶了雞湯?！?p>　　眼看林軾之就要打開保溫桶，林奶奶忙阻止道:“早上烈烈買了早餐上來，奶奶現(xiàn)在還不餓，你先放著吧?！?p>　　聞言，林軾之手一頓，然后松開了正要擰保溫桶蓋子的手，“那就等您餓了再喝吧！”

　　林軾之拉開病床前的椅子坐下陪著林奶奶聊了聊日常，沒一會兒就被一通電話給叫走了。

　　“奶奶，等下媽媽會帶飯來給您，我現(xiàn)在有點事，要先走了?！傲州Y之站起來，輕輕抱了一下林奶奶，“我下次再來看您。”

　　林奶奶拍了拍孫子的手，笑著答應，“你有事就先去忙吧?！?p>　　林軾之握了握林奶奶滿是皺褶的雙手，然后跟隔壁病床上他奶奶的病友打了個招呼便走出了病房。

　　“哎喲，林奶奶你可真有福氣喲。有兩個這么優(yōu)秀又孝順的孫子?！弊≡诟舯诓〈驳氖莻€約莫四五十歲的女人。她今天就要出院了，原本就趁著丈夫去辦理出院手續(xù)的間隙與林奶奶閑聊著，見林奶奶的孫子來了才止住的話頭，這會子她一看見林軾之的身影消失在病房的門口，便又笑嘻嘻地對著林奶奶說道：“不知道將來哪家的姑娘能嫁給他們，那可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喲！”說完想起自己即將二胎的女兒，心里不由得一陣惋惜。

　　聽到自己的孫子和外甥被夸，林奶奶笑得眼睛都快瞧不見了。

　　而這邊，凌夏回來剛坐下沒幾分鐘，手術室的門就開了。

　　“凌清文家屬?！币廊皇侵澳莻€年輕的醫(yī)生。

　　凌夏與凌媽媽趕緊上前，在看到凌爸爸的那一個剎那，凌夏的眼眶立即紅了起來。她睜大眼睛，努力不讓淚水流出來，她握了握身邊正悄悄抹了把眼淚的凌媽媽的手，然后與凌媽媽一起跟那個醫(yī)生一同將凌爸爸推進電梯。

　　看著面前眼眶紅紅的母女兩，沈烈不免有些尷尬，好在5樓很快就到了。

　　“你們先在這里等一下?！闭f完便向護士站走去。之后就看見他和一個年紀稍長的護士一起走了過來。

　　這是住院部的護士長，凌夏認得。

　　“送去503吧，剛好19床今早辦了出院。”護士長翻了翻手中的記錄本，“凌清文是吧，走吧，我?guī)銈冞^去?！?p>　　“好，那就麻煩護士長您帶她們過去了?！鄙蛄铱聪蛄柘模澳銈兏o士長去病房吧，注意事項她稍后會告訴你們的?！?p>　　凌夏趕忙道了聲謝，之后便跟著護士長去了病房。

　　“阿烈?！?p>　　沈烈剛按下電梯下行鍵，就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頭一看，原來是他表哥林軾之。

　　“來看外婆？”沈烈的外婆就是林軾之的奶奶，所以見他出現(xiàn)在這里，他一點兒也不感覺意外。

　　“是啊?！绷州Y之站在沈烈的身旁跟他一起等電梯。

　　“什么時候回去？”林軾之在洛市讀的大學，畢業(yè)之后順理成章地留在了當?shù)?，和朋友一起合伙開了家游戲開發(fā)公司。

　　“過幾天吧，等奶奶出院再走?！绷州Y之拿出手機看了看，“奶奶什么時候能出院？”

　　“應該沒什么大問題了吧，估計這兩天就可以辦出院?！鄙蛄颐嗣亲?，“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畢竟他只是一個小實習醫(yī)生。

　　“嗯?！?p>　　“叮”的一聲，電梯穩(wěn)穩(wěn)停在了五樓，兄弟兩一前一后邁了進去。

　　只是他們誰都不沒有留意到，在他們身后不遠的地方，有一道身影默默注視了他們良久。

　　原來真的是他?。?p>　　一時間，悸動、興奮、哽咽等等各種滋味千頭萬緒一股腦地涌上心頭。凌夏捏著從護士站借回來的體溫計，盯著早已下降了的電梯門很久很久，久到她仿佛不知道自己此時置身何地。若不是被經(jīng)過的病人家屬不小心撞了一下，她可能會一直沉溺在過去的回憶里無法自拔。也就是被這么一撞，讓凌夏意識到，昨晚與她一起打匹配的那個人，剛剛就站在離她不遠地方，與她呼吸著同一片土地的空氣。

　　回到病房，凌夏把體溫計遞給凌媽媽，然后徑自走出了病房。

　　此時，凌夏坐在之前與他一起打游戲的不同樓層的同一個位置上，她拿出手機，按開鎖屏輸入密碼，然后，登上王者榮耀?？粗莻€一如既往令她心馳神往的名字仍顯示的灰色頭像，凌夏突然失去了玩游戲的興趣。

　　她退出游戲，點開微信，然后更新了一條朋友圈——

　　一張陳奕迅的《好久不見》的歌詞截圖，配文：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