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王安柔潛伏香城這兩年來講,其實(shí)趙先覺這個人在軍統(tǒng)面前實(shí)際上已經(jīng)是透明的。
具體到出生年月日甚至?xí)r辰,三十四歲的趙先覺渾身上下有幾根汗毛,基本也都一清二楚。無論是藍(lán)衣社時期還是軍統(tǒng)時期,趙先覺的資料也基本是公開給了行動隊。其人從小就是孤兒,滿清時代就跟了一個江湖師父走南闖北,練了一身不錯的武藝,平常三四個人近不了身,尤其一柄樸刀耍得十分不錯。后來中原混戰(zhàn),他年紀(jì)輕輕就屢立戰(zhàn)功,是吳佩孚手底下一員猛將,吳佩孚被打敗之后,他被人介紹去了南京,跟了戴老板。
人很聰明,也有些手段,從藍(lán)衣社最底層做起,漸漸地有了一些小名頭。
他對女人不感興趣,所以既沒結(jié)婚,也沒情婦,膝下無小,孑然一身,頗有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風(fēng)范。
而且最可怕的是,他也沒有其余的嗜好。不抽煙、不酗酒、不賭博,更別說逛窯子了。表面上看,他就是一個完美的人。
這話,趙弄是不信的。
他說:“人不是神,如果一個男人什么都不愛,那他肯定就是個變態(tài)?!?p> 趙弄看著楊雙,楊雙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再一想,不太對啊,他自己也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不逛窯子來著。
趙弄哈哈大笑,他拍了拍楊雙的肩膀,笑道:“你跟他不一樣,其實(shí)你兩個都有愛好的,他的愛好是殺人,你的愛好現(xiàn)在是救人。你兩個挺般配的,改天擺一桌,拜個把子我覺得挺好。”
楊雙啐了一口:“那他平時起居誰照應(yīng)?難道他自己?”
王安柔搖頭,說:“不是的。趙先覺有個保姆,四十多歲,這兩年一直幫他操持家務(wù),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沒有之一。我們以前也考慮過從他保姆身上下手,可是自從第一次行動失敗之后,就再也沒有機(jī)會了。凡是想靠近他房門,接近他保姆的人,基本都活不過第二天。趙先覺非常小心,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反應(yīng)這么激烈?”楊雙若有所思,靠近他保姆的第二天就得死,這是多大的軟肋才會如此地謹(jǐn)慎?
楊雙不信。
他家保姆除非不出門,一出門就必定要和人說話、互動,如果和他家保姆說上兩句話都會死的話,那香城還剩幾個人?這么一聽其實(shí)只有一點(diǎn),那就是軍統(tǒng)行動隊的人在接觸他家保姆的時候,留下的痕跡太重,趙先覺何等敏感,他循跡而查,很容易查出他們的把柄。
王安柔見楊雙低著頭看著桌子沒說話,問道:“你真的想從他家保姆下手?”
“看看!”楊雙一邊沉思,一邊又拋出了這兩個字,現(xiàn)在只要是和救人有關(guān)的主意和建議,他都只說這兩個字。
是啊,不去看看,怎么知道行不行得通。計劃是人定的,定下來能不能執(zhí)行,還要去實(shí)地查勘一番,不考慮地周詳,貿(mào)然動作就是送死。楊雙現(xiàn)在對趙先覺的保姆很感興趣,這個女人是跟著趙先覺從江城來的,她身上一定有什么趙先覺看重的,趙先覺為了她,寧可錯殺,也不放過,所以她對趙先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物。楊雙甚至想到,如果真的沒辦法把趙正明從憲兵司令部里救出來,他會鋌而走險把趙先覺的保姆綁了。
這想法聽上去真的太不靠譜,可楊雙覺得,事到臨頭,什么辦法都比沒有辦法好。
而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兵分兩路。
一路去接觸趙先覺的保姆,另一路,是找到緊挨著憲兵司令部后墻、利于觀察和行動的房屋。東苑十五號處在憲兵司令部的斜正面,這里只能做觀察用,不能用來行動。他們必須找到一處離關(guān)押趙正明最近的建筑,但這一塊都屬于東苑,住的日本人比中國人要多。而且就他了解的情況來看,就算是住在東苑的中國人,在香城的地位都非常高。
不是大漢奸,就是武裝頭目。偽縣長、維持會、偵緝隊、警察所、親日商人。他們幾乎把憲兵司令部圍了一圈,稍有動靜,都會惹很大的麻煩。
這個點(diǎn),只能是王安柔去找。她是個女人,目標(biāo)不會太大。那這樣的話,接觸趙先覺保姆的任務(wù),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楊雙的身上。
其實(shí)趙弄也行,他看上去比較單純,有些憨直,沒有軍統(tǒng)人員的那股子讓人懷疑的味道。但是楊雙不放心王安柔,就把趙弄一腳踢給了她,自己去摸趙先覺的老窩。
趙先覺的住處其實(shí)離東苑也不遠(yuǎn),隔著一條街,在一處幽深僻靜的地方,有一處獨(dú)門院落。跟牢房似的,豎了高墻,上面還有鐵絲網(wǎng)。
這地方楊雙曾近也遠(yuǎn)遠(yuǎn)地打量過,聽說是晚晴年間,是發(fā)配到香城的戶部大員修建的,還請了風(fēng)水先生弄了個勞什子八卦盤,據(jù)老人們說,里面的建筑布局就是一個迷宮,不熟悉的人冒冒然進(jìn)去會迷路。
王安柔也說過,軍統(tǒng)行動隊刺殺趙先覺的第一次行動,就是在這里折戟沉沙。七個隊員,無一生還,第二天全都身首異處,尸體和腦袋分開,掛在了城墻上。
楊雙繞著這院落走了一圈,也沒發(fā)現(xiàn)圍墻里的地盤有多大,但見墻頭露著飛檐屋角,青磚碧瓦的氣勢頗足。
就這么一個地方,別說接觸他趙先覺的保姆了,怎么進(jìn)這個門,都是一個難題。
能做大漢奸的保姆,料想這女人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怕是耳濡目染之下,也頂?shù)蒙闲“雮€偵緝隊了。
楊雙繞到了正門對街的角落里,那里的墻角下正握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楊雙在墻上抹了一把灰,涂在了自己的臉上,雙手一抄攏亂了頭發(fā),然后蹲了過去,抱著手臂吸了吸鼻子。他看著乞丐,乞丐也看著他。
“蹲一邊兒去!這地方我的!”那乞丐打量了他一眼,楊雙這穿著看上去也不像是要飯的。楊雙沒跟他多廢話,張著嘴,吐著舌頭,流下一串哈喇子。
“啊嗚、啊嗚嗚……”他的手指比劃著,那乞丐一看楊雙這模樣,心想這特么哪里跑來個智障兒來了?楊雙嘿嘿嘿地笑,一手就搶過了那乞丐的碗,伸著舌頭就去舔里面的殘羹剩飯,那乞丐嫌棄地緊,一巴掌拍在楊雙的后腦勺上,“滾滾滾!要飯到別處要去!這地方爺爺我的!”
楊雙不聽,抱著那乞丐的手臂不撒手了。那乞丐也是沒轍,香城要飯的都講地盤來著,誰要是湊誰邊上搶飯碗,會被群起而攻之。楊雙不想浪費(fèi)這個絕佳的觀察點(diǎn),但他又不能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街邊兒擺個攤?先不說本錢在哪,就說這地方本來只有五個攤位,突然有一天多出一個來了,變成了六個,本身也是暴露目標(biāo),一查便站不住腳。
還是乞丐好混,全香城哪都有的叫花子,旁人避之不及,沒來處可查,沒去處可考,最能隱藏身份。
當(dāng)然,癡呆智障的乞丐,就更加無從問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