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正在家里收拾屋子。
巨大的敲門聲傳來,沒別人,肯定是二叔。
老徐走過去開了門,沖二叔一樂,大聲說:“我們家的門早晚被你砸破?!?p> 二叔伸著個脖子聽,聽罷瞇起眼睛,點頭笑笑,“是不是敲門的聲音特別大?”
“對!”老徐大聲答道。
二叔笑呵呵地搖頭:“我自己什么也聽不見。”
老徐也搖頭,他看著弟弟直想笑,酒桌上有人勸酒的時候,二叔什么話都能聽清楚,一杯都不會少喝。下了酒桌說什么正經(jīng)話都聽不見了。這簡直就是自動屏蔽啊,想聽的就聽見了,不想聽的就什么也聽不見了。這也夠難能可貴的。
老徐有時倒真羨慕二叔這本事,自己要是也能聾到這程度該多好,家里的閑言碎語、外頭的風言風語聽不見才好。聽不見自然就什么都不用理會不用管了。
“老大你這兩天沒出去鍛煉身體嗎?”二叔坐在沙發(fā)上大聲道。耳背的人就這毛病,自己聽不見就總覺得別人聽不見,什么時候說話聲音都極其用力。
“鍛煉了啊,怎么了?”
老徐坐下來,拿出藥盒子,準備吃今天早上的第一頓藥。
二叔瞅瞅老徐的藥盒子,“哦?那我怎么沒看見你呢?”
二叔這是關心我這大哥啊,又來查崗了,生怕我出什么事。
“可能是我出去的早吧。這幾天天亮得早了,我出去得也早。差不多五點五十吧,不到六點我就出去了,八點以前就回來了?!?p> 二叔湊近了仔細聽,聽罷點點頭,表示他已經(jīng)完全接收到信息,然后才道:“哦,五點多就出去了?那是挺早的,我七點半才出去。怪不得這幾天沒碰見你。還以為你有什么事呢?”
老徐心下泛起喜悅,這聾了吧唧的二弟總之是挺關心自己的。
“這吃的什么藥?”二叔看著老徐一粒粒地數(shù)藥。
老徐將數(shù)好的藥倒進嘴里,一口白開水順下。
“降血脂的,剛開的藥?!?p> “哦,大哥你這么瘦的人,血脂也高?。俊?p> 老徐又喝了口水,待水順下才開口,“是呢,我以前也沒想到自己這干巴身子骨居然血脂還高,原來一直都以為胖人才會得高血脂呢。自己高了以后才知道,這血脂呀,跟人胖瘦沒什么關系,也有那特別胖的人血脂不高,也有像我這樣的瘦人血脂高的。沒什么標準?!?p> “哦?!倍孱l頻點頭,“我還真不知道呢。”
“沒辦法,老了,什么毛病都來了,只有吃藥了?!?p> 老徐說著又把兩顆藥放進了嘴里,喝水順下。
二叔也感嘆,“可不是嗎?老了毛病就都找上來了,年輕時候想都沒想過的病都來了。這人啊,不服老真不行啊?!?p> 老徐咽了水,點點頭,說:“沒錯,老就是老嘍,不服不行,老人就該干老人的事,該休息就得休息,該吃藥就得吃藥。比不了年輕時候了?!?p> “可不是,你年輕時候哪吃過什么藥???是不是?”二叔說。
“是啊。不過你現(xiàn)在好像還沒吃什么藥吧?我印象里你好像是不吃藥的?!?p> “我啊,現(xiàn)在不吃藥了,以前鬧過一次膽囊炎,有一段時間總吃藥,后來慢慢養(yǎng)好了也就不吃了?!?p> 老徐看看二叔,“你別說,這幾年你身體保養(yǎng)得真挺好的?!?p> 二叔笑笑,眼角抽出幾條老紋,“還行吧,主要也是依靠鍛煉。這個任何藥物代替不了?!?p> 老徐贊同二叔的話,“沒錯沒錯。鍛煉太重要了,從退休到現(xiàn)在全靠鍛煉支撐著這身子呢?!?p> “嗯嗯,對了,這兩天有人給你說媒嗎?”
老徐樂了,這應該才是二叔此行的正題,笑著說:“什么說媒?只是介紹個保姆?!?p> “哦,對對,介紹保姆?!倍宀缓靡馑嫉丶m正了自己,“有人給你介紹保姆嗎?”
老徐搖頭:“這兩天沒有?!?p> “對了老大,你非得找保姆嗎?要是有想找老伴兒的老太太,你考慮不考慮?”
老徐擺手搖頭,“嗯,不考慮,我找個保姆就行了。不想再麻煩了,都這歲數(shù)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孩子們也是贊同找個保姆,他們其實也都不愿意看到我找什么老伴,對于他們來說保姆最合適了,我自己也不想麻煩、不想折騰,不管是我自己的決定還是順從民意,找個保姆最好?!?p> “哦,那就算了?!倍暹@次回答的聲音不大,像是積極性被打消了似的。
“本來想給你介紹一個老伴兒呢,那算了,那再說吧?!?p> “我找個保姆就行了?!崩闲熘厣晁南敕?。
二叔便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我聽說老路最近倒是挺忙活的。”二叔耳朵雖然背,可是消息卻靈通,街上的八卦事沒少聽,“老路估計見過不少了?!?p> “嗯,我也聽璐璐說過,說他好像參加什么相親大會去了。”
“哦,是嗎?”二叔好奇道,繼而提高了本來就已經(jīng)很高的聲音,“嗯?老路還參加相親大會呢?他這是時髦人物啊。”
老徐微微一笑,“嗯,反正比咱們新潮。”
“那當然了,那相親大會,能參加敢參加的人想法都夠先進的。老路行,不知道他找著了嗎?”
老徐搖搖頭,“那倒沒聽璐璐說起過,具體的就不太清楚了?!?p> “那相親大會不是弄得挺隆重的嗎?全市人民皆知,我看新聞了,規(guī)模很大,參加的人特別多。”二叔興至盎然。
老徐說:“嗯,我也聽新聞里說了,沒準老路有戲?!?p> 二叔呵呵一笑,“老路的要求高著呢,聽說他相過不少了,都不滿意?!?p> “是嗎?不太清楚,不過要找到個合適的,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要找的老伴跟我要找的保姆不一樣,性質不同,我只要找個能做飯洗衣服的就行了,他要找的是后半輩子的伴侶,不好好挑挑肯定是不行的,再說老路那人眼光肯定不低?!?p> “嗯,那是,丑的不行,笨的不要,他那要求高了去了?!?p> 老徐呵呵一笑,“對了,等過了百天,我要去老三那兒一趟,出去散散心。”
“哦,以前你不就說過嗎?時間定下來了嗎?”
“還沒呢。百天也快了,我想一過百天就走?!?p> 二叔知道大哥在家待著天天睹物思人,情緒一直不高,出去散心是好事,“出去走走吧,散散心好。老三那兒房子也大,還有園子,挺好。那天他還打電話問我怎么能種好西紅柿呢?!?p> “是嗎?”老徐說:“那你跟我一起去吧?”
二叔直搖搖頭,“不去不去,我不去?!?p> “你也很多年沒去過他那兒了吧?”老徐問。
二叔瞇著眼睛想了想,“啊,有五六年了吧,最少?!?p> “嗯,我也有好幾年沒去過他那兒了。你不想跟我一起去嗎?”
二叔還是晃腦袋,撇撇嘴,“唉,不行啊。我那口子自己在家,不行?!?p> “有什么不行的?他二嬸會做飯啊,你不在她自己還吃不了飯嗎?”
“哎,飯倒是會做,不過我要是不在家,她自己不敢在家住,再說,她那身子骨,你又不是不知道,說個不行就暈了?!?p> “不是吧?哪那么嚴重?!崩闲煊浀眠@二弟媳婦身子沒那么虛弱。
“是,我以前上班的時候出差什么的,她都得叫孩子們來陪她。”
“那么嚴重嗎?”
“可不,她膽子又小,身體又不好,所以我哪兒都去不了?!?p> “那你就讓兒子過來陪她啊?!?p> “哎,不行不行,算了,我懶得跟他說,那小子什么都指望不上。”
老徐一聽二叔這語氣有些不爽,看來那小了最近又犯事了。老子給買了車剛幾天就又開始不消停了。
“怎么?”老徐看了一眼二叔,只問了這兩個字。
二叔的表情開始扭曲起來,擺擺手說:“別提他,一提他我就來氣?!?p> “你呀,你就記住別慣他?!?p> “唉,老大啊,你說的對啊,我現(xiàn)在也開始反思我自己。以前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慣兒子什么的,現(xiàn)在我也在想,可能就是我把他慣得太厲害了。”
“你就是太重男輕女。我說過你多少遍了?在你眼里,兒子是寶,孫子更是寶,那閨女就是草,外孫子也是草。那不都是你的親骨肉嗎?怎么親疏就能那么明顯?甚至那么露骨呢?你寵兒子寵孫子,他們并也不覺得你這是寵他們,兒子孫子認為你就是應該的,可你不公平地薄待閨女外孫一次,你就把人家的心給傷了,人家就不愿意來你這兒了,你不覺得閨女現(xiàn)在上門的次數(shù)更少了嗎?”
二叔表示贊同,“是啊,都是我不好,我現(xiàn)在才反思自己過去做過的事?!?p> “對孩子們好點兒吧。咱們都老了,還指望人家孝順咱們呢?!?p> “你說的對?,F(xiàn)在我那閨女連電話都懶得給我打?!?p> “那是自然,因為你都不想看人家,人家還來干什么?那不是自討沒趣嗎?你這兒子呢,你自己琢磨琢磨吧?!?p> “我現(xiàn)在也后悔,誰都說我重男輕女,我年輕那時候根本就不覺得,現(xiàn)在老了,有大把大把的時間來想這些事,才覺得自己從前很多事都做得都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