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乍明,有鷹啼自晴空遙遠的傳來,嘹亮如許。
鴉剛剛吃過早飯,就收到了來自風口的信件。
一封家書被那個女人寫的仿佛問罪,字字不離當初他們家族的幫扶、以及她撫育孩兒的辛苦,以及后來種種痛楚。
難道這些事情他不知道嗎?還是就這么怕他忘記了?
還是說他們家族里一直記著他是當年那個無家可歸的孤兒,就忘了他是五大統(tǒng)領之一的鴉?
他長得有點凌亂的眉毛緊緊的皺著,寬大的手掌將那張紙一寸一寸的捏成緊實的團。
猙獰的表情和動作把站在他身后的青書嚇到了,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不敢發(fā)出聲音,卻還是碰到了后面的矮幾上突出的銀質(zhì)奶茶壺,發(fā)出一聲響動,打破了鴉的思緒。
鴉轉過頭來,“你不用害怕?!?p> 他的神情顯得抑郁暴躁,話音壓抑著怒火。
青書臉上的慌亂收斂了一些,她本能的知道怎樣才是最討男人喜歡的。蒼白的笑容配上堅強的表情,“大人如果為難的話,就讓奴婢回去吧,那里的活只是累些,奴婢可以的。若是為了奴婢惡了夫人……”
“你別怕,我不會讓她對付你的?!?p> 鴉的語氣又柔和了幾分,“這次事情完了,跟我一起回風口,就算是為了你姐姐,我也會好好照顧你的?!?p> “可是……”
青書恢復紅潤的臉上扭扭捏捏的,“奴婢,怎么跟您回去呢?”
鴉經(jīng)過這幾天的相處,現(xiàn)在也更加了解了青書的性格,那嫻靜溫柔、不肯為別人添麻煩的性情跟她姐姐真是如出一轍。
想到青雀,鴉心里不由得又軟了幾分,“我手下有不少年輕才俊,到時候我將你收為義妹,任你挑一個。保證你風風光光的嫁出去?!?p> 青書頓時俏臉緋紅,嬌俏的跑了出去。
這不同于一般漠北女子的嬌怯風情卻也格外吸引人。
鴉充滿欣賞的想著,青雀,你妹妹一定會過得很好的,當年我欠你的,終于有機會補償一些了。
你在長生天的懷抱里看見青書,就稍微寬恕一下我的罪孽吧。
鴉忽然想去找大祭司,請求他通靈長生天,尋找一個叫青雀的普通女子,為她送去遲到的歉意。
只是現(xiàn)在的王帳與祭司一脈鬧成這樣,就算大祭司不計較這些,伯堯也絕對不會允許的。
他很了解這位可以在漠北歷代汗王中排得上前三的強者,狠辣且毅志堅定。
伯堯竟然敢放棄信仰,雖然沒有背棄長生天,但這樣明著與祭司一脈對上,同時也忘了當年祭司一脈的扶持與付出,每每想到這都有些寒意直沖心底。
不過他已經(jīng)牢牢地綁在了伯堯的馬匹上,就算伯堯好心放過他,鴉的身上也永遠打下了伯堯的烙印。
別無選擇,只能跟著汗王干下去,只要他不把漠北交給那幫中原人,怎么做都隨他吧。
鴉平復好心情,起身走向王帳。
汗王到底派誰去了極西之地?為什么他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調(diào)兵遣將的痕跡要瞞過這樣久經(jīng)軍旅的大將還是有難度的,鴉自認為自己還沒有遲鈍到不明白事理的程度,他隱約有了一個隱秘的猜測。
“什么,你真的沒有派兵?”
鴉沒想到伯堯竟然能糊涂成這樣,對著滿座的王公撒這種謊,對汗王的信譽可是一個極大的傷害!
指責的話差點脫口而出,鴉告誡自己冷靜,身份之差有如天壤之別,他絕對沒有資格指責伯堯。
“那,汗王是怎么想的,此事如何收場?”
雖然鴉沒有明說,伯堯大概也能猜到一些。“用兵本就是如此虛虛實實,他們自己蠢還能怪寡人不成?”
可是你現(xiàn)在是汗王呀,你又不是流氓無賴,跟那些閑漢比什么!
鴉心中怒吼,可是不能直說,他本來就沒想質(zhì)問伯堯為什么要這樣做,他只是想知道下一步怎么做而已。
“那極西之地的巖心殘部怎么辦?”
“這就要靠你了,鴉?!?p> 伯堯說起他的計劃也是神采飛揚,勝券在握的樣子卻讓鴉有苦說不出。
伯堯明顯是想逮著巖心部族,把他們幾百年的財富都搜刮出來,這次出兵恐怕就是一個恐嚇的借口,他就是撒出去的那只鷹,可惜獵物只能是財富而非性命。
巖心部族恨不恨他?一次兩次的,就是個泥人也有三分火氣,更何況世代尊貴的巖心部族?
按照他們的人脈,只要手上還有財富,人口沒有滅絕,有的是辦法悄悄整治他。
伯堯是手握重權自是渾然不懼的,可他妻兒老小在風口那個偏僻之地,他怕呀。
勇士只要有了弱點,哪怕他拿著最鋒利的箭矢都會瞻前顧后,猶豫不決,連一只兔子都不敢殺死。
鴉即使還有當年獨入敵巢的血性,但也被瑣碎的生活磨掉了不少心氣,特別是伯堯由將領到汗王的變化,使得他有了后顧之憂。
他甚至在懷疑,這是不是伯堯打壓他的計策。
然而再多的想法也抵不過伯堯一聲令下,中午鴉就點齊了從風口帶來的精兵,又抽調(diào)了駐守王帳的十隊兵士,浩浩蕩蕩的開往極西之地。
據(jù)說極西之地常年冰封,即使是漠北草原上最炎熱的夏季,那里也不會感覺燥熱。
長生天將雨水分給了草原各部,將冰雪劃分于極西之地的雪民。
鴉一馬當先,坐下駿馬疾馳如風,就像在踏著草尖前進。耳邊呼嘯的風聲睽違已久,喚起了鴉有些冷卻的戰(zhàn)血。
就算是等著鷹撕碎了獵物再來偷食的鴉,也是會與敵人搏斗的。
他這樣想著,忘記了自己的私心與懼怕,什么風口、什么巖心部的報復,他通通都拋到腦后去了。
飛奔的駿馬帶著他前行,不斷升高的溫度阻礙得了普通的旅人,卻不能阻止一個戰(zhàn)士。
他可能天生就是為了戰(zhàn)場而生的,沒有那場席卷草原的戰(zhàn)爭,他就不可能成為現(xiàn)在的鴉。
時光帶走了一些東西,卻仍然有它永遠都帶不走的留存在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