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生削削停停,磨磨蹭蹭耗了一個下午,到晚間停下時雙臂已經(jīng)近乎脫力了,連抬起都費勁;想到明天還要習字,小臉更加苦成一團。
晚飯間,小雪生右手抖個不停拿不穩(wěn)筷子,老木匠看在眼里也不多說,只頗是高深莫測的笑,看的小家伙莫名其妙,以為老頭子終于被整日吸的煙秌昏了腦袋,心里還不免一陣擔憂。
第二天,上午又是去私塾時間,想著昨天的遭遇小雪生就有些挪不動步子。最后在老木匠和到點時間的共同催促下,硬著頭皮往私塾跑去。仍然是那些青石板,仍然是砸鐵的砰砰叮叮,進了院門,仍然是那幾棵稀疏的枯竹;兜門抬眼便是那個畫像老書生,不茍言笑,正身危坐。同樣,一進門便成功吸引了廣大注意,又是免不了一陣好奇叨叨。小雪生如昨日那般徑直走到自己位置坐下,微低頭不看旁人,靜等開課。今天的課一樣難熬,特別是還沒見昨天那只一直繞不出去的笨蟲子,上午更加漫長了。
老先生有塊驚堂木,重而迅速地拍一下表明接下來是重點,拍兩下提醒注意聽講,輕而緩地拍一下就是下課放學了。小雪生覺得這輕而緩地拍最有味道,也是最吸引人注意的,大概其他人都會這么覺得。
下午仍是練斧功,小雪生又艱難的削了一個下午,比昨天沒好幾分。想著明天,后天,還有很多個明天后天,頓時覺得天空黑暗,前景絕望,手上都更加乏力幾分??梢幌氲浆F(xiàn)在放棄就做不了后面的了,特別是雕刻,就覺得不甘心,最后還是決定先干上幾天再說。
于是一連數(shù)天就這么過去了,每天分成三部分,上午去私塾,下午揮斧子,晚上恢復胳膊。小雪生都有點麻木,直到最后實在挺不住了,看不到效果,才遲疑地問老木匠自己的疑惑。老木匠沒有馬上回答,只看了一眼小家伙兩只胳膊,又嘿嘿笑了一聲,頗有幾分老奸巨猾,奸計得逞的味道,搞得小雪生心里七上八下。見醞釀的差不多了,老木匠用煙桿敲敲小家伙的小腦袋,笑著說道,“知道苦了吧,知道累了吧,終于問我了?我還以為你無師自通呢?!闭f到一半壓住不說了,叭叭抽幾口煙,頓了頓,“這斧削看似簡單,可哪里真那么簡單,你削的這么辛苦,一方面確實有力量不夠的原因,另一方面更重要的還是你不得要領。這伐木一斧子接一斧子下去就完事了,可這木工活可有得講究,哪一樣不是木匠慢工慢作琢磨出來的?就比如這斧削,你得講究斧面角度吧,你得講究持握方式吧,還有用力方向呢?”老木匠看了眼小雪生,見他皺著眉頭,便說道,“現(xiàn)在還覺得這事簡單嗎?是不是覺得也是個挺復雜的事兒?”小雪生點點頭,頗以為然的味道,逗得老木匠一樂,笑道,“你也別以為就復雜了,只是你被眼前的酸累牽扯了注意力,又自以為這本來就是簡單的事,所以不曾細想,其實你自己就能總結,只是全不全面,細不細致的問題罷了?!庇终f道,“別以為簡單的事真有那么簡單,也別以為復雜的事有多復雜,大多是人被自己遮住了眼。”說著做了個以手指遮眼的動作,然后便瞅著小雪生,就讓他自個兒琢磨去了。小雪生似懂非懂,隱約覺得懂了點什么,可細想又抓不到,只能就這么著,準備明天請老頭子示范。
于是日子便在這一天三分中慢慢過去了,一晃便是半年過去了,這期間小雪生學會了斧功,鋸功,刨功,鑿功等等,當然每樣都是差強人意,畢竟人兒還不大,這種火候目前就夠可以了。老木匠似乎還有幾分急促,每次沒等小雪生自己提出學下一樣,覺得差不多了就主動開始下一樣教授。
等這些粗活學完,終于開始了細活的學習,這便是尺規(guī)線墨。老木匠一如既往的耳提面命,直入主題,也不搞什么自主探索了:“這尺有尺距,圓有圓規(guī),線可直可折不可彎,規(guī)矩到處,以墨為記;就比方這每天都有日夜,太陽東升西落,一年又一年長度等一,周而復始,這便是規(guī)矩,沒這等規(guī)矩豈不是要亂了套?初學功夫不深的,要用墨跡留痕,待到功夫深了就能筆下不留痕,心中自有跡。就比如年復一年,人也在變老,或許表面看不出什么,其實內(nèi)里再清楚不過”說完便嘆息一聲,開始教小雪生一樣樣的道理操作。
這些學完,終于開始雕刻了,這也是小雪生最期待的部分,等這一天都有些等不及了。學了前面那些部分,如同備好了作畫的紙筆,如今才是真正開始作畫。老木匠:“這雕刻不是亂劃亂鑿,要先做好布局謀劃,就比方人做事要先有個想法,像無頭蜂子亂撞可不行。光這樣還遠遠不夠,雕刻不是你想刻什么就能刻的出來,就能刻的像的;你刻的像就行嗎,真正的功夫是要有神韻,活貓和死貓都是貓,看起來一樣嗎?所以你首先要細心觀摩......”
要觀摩就得接近實物,多接觸多觀察,還要多體會;于是小雪生就開始了到處亂瞅,隨便瞅肯定是不能刻的像的,但首先要有畫面吧,這就成了小雪生抬頭亂望的理由?!翱偟糜幸粋€拿得出手的”,小雪生想,“家貓正好,這個再熟悉不過了?!睜敔斀鼛啄暝絹碓郊绷?,不知道急些什么,好像有人在趕著他似的,有些東西不等小雪生琢磨透徹邊急忙開始教下一樣;也不是那么面面俱到了,只挑那些重要的,其他的說是要小雪生自己以后慢慢積累;一些手工也不等小雪生完全熟練,說是以后有的是時間慢慢打磨。小雪生有些擔憂,可是又不清楚擔憂的來源,只是察覺到老頭子連最離不開的煙桿也是偶爾才抽上一口了,還咳嗽得厲害,每次好像都要把肺給咳出來一樣。往年老木匠健朗的身子漸漸彎曲,開始需要吃藥調(diào)理,可是藥苦是苦了,也沒見到好成效。小雪生懷疑那個貪財?shù)泥l(xiāng)大夫是不是隨便抓了點東西糊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