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冬夜里的一切都死氣沉沉的,而在這五剎海上的冰面上,他們戰(zhàn)斗了許久,卻好似在另一個空間似的,竟沒有驚動任何人。寒風(fēng)哭號著,猶如狼嚎,呼呼地刮著,像一把把割刀,肆虐著這一老一小,明懷漸漸支撐不住,依舊拼命掙扎著,而那河虺似乎不愿再戰(zhàn),死死拖著玉面頭陀,勢要將他拖入冰下,此時烏云遮月,片片雪花飄落下來,很快將明懷和陳老爺子的頭上染成白色。
陳老爺子向明懷一笑,嘆聲說道:“想不到歲數(shù)大了,真的不中用了,你快些松手,我與那河虺拼得一戰(zhàn),或許能夠換來這五剎海的幾日和平,望你能夠聯(lián)絡(luò)其他玄門中人,共同對抗這河虺,莫要白白丟了自己的性命。”說著將手臂一震,然后身子向下一墜,揮舞著銅磬躍入水中,明懷本來還死死抓住玉面頭陀的胳膊,卻被他一震,向后面跌出去好遠(yuǎn),只見冰水之中光芒大盛,知道是玉面頭陀一擊得中,但僅一晃功夫,便又被黑暗吞噬,聲息全無了,明懷愣了一下,等著陳老爺子出來,卻不見那玉面頭陀的身影。
五剎海上已是風(fēng)雪飄搖,明懷急奔過去,還想找尋玉面頭陀,可跑過去才發(fā)現(xiàn),陳老爺子掉落的那個巨大的冰窟窿已經(jīng)被完全凍上了,并很快覆蓋上了一層白雪,明懷不顧身上的傷痕,用手使勁捶打著冰面,又用符箓之術(shù),破冰之法一次次擊打著,還是無效,他叫嚷著,又用拳頭去捶,捶到鮮血淋漓,而周圍卻是異常安靜,好似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似的,只剩下這刺骨的風(fēng),嗚嗚地看著他的無助。
明懷不知道該去哪里,又不知道該去找誰幫忙,踉踉蹌蹌,跌跌撞撞的往岸上跑,跑進(jìn)附近的派出所,進(jìn)去之后拉著晚上值班的警察,就要去救人。警察見他說話語無倫次,聽了半天才聽得明白,眼前這個孩子大晚上的跟著爺爺去冰場,爺爺不慎落水。警察見明懷甚是狼狽,全身都臟兮兮的,手背上更是血肉模糊。那警察給明懷簡單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傷,又找來件軍大衣,將明懷裹緊,召集了所里的五六個警察,拿起手電筒和軍大衣,沒人責(zé)怪他為什么夜里去冰場,而是跟著明懷前往五剎海的冰場。
此時雪下的更大了,五剎海上白雪茫茫,將冰面蓋了密密的一層,連陳老爺子的落水之處都看不清楚,他們又到哪里去尋去,四道手電筒的光束在這雪夜中顯得是那么暗淡,幾個人找個大半夜,終于失去了信心。警察讓明懷先去醫(yī)院,要他處理一下傷口等第二天天亮?xí)r再去尋找,明懷不肯,堅持留在冰場里尋找。警察也很無奈,說了半天,才將他說動,先送他回家,于是問清了地址,將他送回了大雜院。
雪逐漸停了,天卻還沒亮,冬天亮的本來就晚,但是在大雜院里,卻已經(jīng)很是忙碌了,大家都準(zhǔn)備著上班上學(xué)。明懷渾身傷痕累累,被警察送回院里,大家很是好奇,見明懷神情恍惚,便去詢問警察。警察只是大概說了下情況,大家便將明懷接過去。警察見明懷已經(jīng)到家,又有人照顧,說是要回所里去商量如何救人的事情去了,可他們又有什么辦法。好心的大爺大嬸還想將明懷讓到屋中的火爐邊喝口熱粥,明懷也沒有反應(yīng)只是一個人回了大雜院深處的小院里,將房門一關(guān),倒在床上,這一覺就是一上午。
等明懷醒來時已經(jīng)是中午了,他渾身酸痛,想起夜里的鏖戰(zhàn),很快爬起來,衣服也沒有換,便又跑了出去,直跑到五剎海冰場。當(dāng)來到冰場時,看著滿是滑冰者的冰場,明懷徹底愣住了,他不顧工作人員的阻攔,闖進(jìn)冰場中,甚至不惜沖撞到其他人,與別人發(fā)生沖突,瘋了似的找尋夜里陳老爺子落水的痕跡,卻完全找不到了,好像一切都不曾發(fā)生一般,他也真想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但南岸的火神廟,遠(yuǎn)處的鐘鼓樓都告訴他這些都是真的。明懷就這樣一直找,從中午找到晚上,在別人不屑的目光下,走遍了冰場的每個角落,才走回岸上,蹲在一處角落里一邊打著寒顫,一邊發(fā)呆地望著五剎海。
夜色中又是一片寂靜無聲,當(dāng)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小院里,看到一抹白皙身影盤臥在房門前,他低頭看去,正是那只白狐。那只白狐聽到明懷回來了,站起身來,似乎是等了好久一般。它稍稍抖擻了一下,幾步便竄到近前,白狐眼睛閃動,見到明懷甚是高興,眼中卻是格外憐惜之情,明懷則像是見到了親人一般,竟抱著白狐大哭了起來,白狐的腦袋輕輕摩挲著明懷的面頰,似是安慰。
明懷一直和白狐說著話,不管眼前的這只白狐是否能夠聽懂,他都將五剎海上的事情始末對白狐說得清楚,訴說著陳老爺子的真誠,也訴說著自己的無用,他在不知不覺中沉沉睡去,恍惚中似有人輕輕撫摸他的頭發(fā),這讓明懷很是舒服,他好像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還有那讓他魂牽夢繞的閣樓之中的聲音:“春雨驚春清谷天,夏滿芒夏暑相連,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p> 明懷一覺醒來,好像換了個人似的,精神不在頹廢。他堅信玉面頭陀陳老爺子還活著,只是被封于冰面之下了,只要找到其他玄門中人,共同將那條河虺制服,便能找尋到他。他沒有看到那只白狐,卻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的傷已經(jīng)被重新包扎過了,那包扎的手法格外細(xì)致,他輕輕地?fù)崦思啿迹瑴惿先ヂ劻寺?,略有淡淡香味,一瞟眼卻看到在桌子上放著那個木匣,和那沓師伯玄義道長留下的鉛筆拓本,下面還壓著一張他之前沒有見過的字條,字條上筆墨字跡還未干,上面寫著熟睡時朦朧中聽到的那首二十四節(jié)氣歌,字跡娟秀,如花如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