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場?”王媽媽先是一愣,旋即連眉毛都笑了起來,“我就說剛才窗外有喜鵲叫呢,原來果真是有貴人來了……”
何顧打斷了她:“我不但包場,還要您這的姑娘們?nèi)俊雠_?!?p> 王媽媽臉上的笑容漸漸凝結(jié),狐疑道:“客爺,您不是外地來的?”
何顧回憶了一下唐青妍所教的方言,帶著點淮南腔道:“你看我像哪的?”
王媽媽這才仔細上下打量何顧,氣宇軒揚,不怒自威,尤其是那雙眼睛,透著見過大世面的氣勢……可他又偏偏穿著棉布衣服,應(yīng)該是個商人……等等,棉布里面……是錦袍?。?p> 王媽媽的笑容瞬間再次掛在臉上,不帶任何過度,顯示出其作為職業(yè)女性極強的業(yè)務(wù)素質(zhì):“這位客爺,該不會是京城來的吧?”
何顧心里長出一口氣,還好這個老鴇不瞎,自己的目的這就算是達到一半了。聽王媽媽這么問他,何顧只是笑而不語:“長慶旅店,今日戌時三刻,恭候秋露院全樓的姑娘,可否?”
王媽媽聽到‘長慶旅店’幾個字,心里稍微踏實了一些,那里是西安排的上號的大樓子,尋常人家是萬萬消費不起的。再加上對方內(nèi)藏錦袍……王媽媽心里一陣盤算,嘴上卻一點也沒耽誤:“去是去得,就是這個調(diào)費問題……”
何顧笑道:“只要有價,但憑你說?!?p> 王媽媽咬了咬牙:“二百兩!我們姑娘多,脂粉都要擦去十幾盒……”
何顧再次打斷了她:“好!我與你三百!但還有另一個請求?!?p> 聽他答應(yīng)的這么干脆,王媽媽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耳刮子……要少了!
但她臉上依然滿是笑容:“您說,是要我們帶些酒菜么?我們這里的秋露酒那可是西安一絕!”
何顧道:“那倒可以嘗嘗,但菜就不必,我已經(jīng)吩咐了店家準備。我提的要求,是希望諸位姑娘過去店里……盡量低調(diào)。”
“低調(diào)?低調(diào)行事?”老鴇沒有反應(yīng)過來。
何顧一拍手:“對,就是低調(diào)行事,盡量不要被人發(fā)現(xiàn),我家主人不喜張揚?!?p> 老鴇連連點頭:“我懂,我懂~~”
何顧把兜子抓起來,噼里啪啦往桌上一倒:“這些全當是定錢,你記個數(shù),到了那邊再與你補上?!?p> “您等好吧,這位爺,晚上保證讓您處處滿意!”老鴇歡天喜地的把何顧送走,回身就仿如餓狼一般撲向了那一桌銀子,但還沒等她沖到近前,就覺得身體一輕,被人抓住后脖領(lǐng)子懸空拎了起來。
王媽媽努力回頭去看,卻是本城有名的豪橫——陜西巡撫胡廷宴家的二管家,胡平貴。
“哎喲哎呦,爺,您怎么也一大早來開老奴的玩笑?!蓖鯆寢屪灾腥遣黄?,雖然被人拎著,卻不得不陪著笑臉。
胡平貴沒搭理她,雙眼定定看著那一桌子銀錠:“剛才出去那人給你的?”
王媽媽想起了要緊事,掙扎下地道:“管家爺,我正要去找你說呢,這人身上有蹊蹺呀,他內(nèi)里偷摸穿著綢子衣服……”
胡平貴瞪了她一眼:“太祖爺還說讓你們戴名角帽子呢,哪個戴了?你是不是想揭發(fā)他身為商人卻私穿絲綢,讓我?guī)巳ツ昧怂?,你卻私吞了這一桌銀子,正好不用出工?”
王媽媽訕訕道:“我哪是那種黑心的人,只是覺得這人有些蹊蹺,還操著京師口音,和前幾天來的幾個巡按大人口音像的很……我的天爺,該不會……”王媽媽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不敢說下去了。
胡平貴‘嗖’的一聲從靴筒里拔出來一柄匕首,抵住了王媽媽的脖子:“敢胡說八道,我活剮了你!任這秋露院的東家是誰也保不住你,懂嗎?”
王媽媽臉色煞白,只是哆嗦著點頭,哪里還敢說半句話。
胡平貴藏了匕首,又道:“到時你也跟著去,務(wù)必小心伺候,千萬不敢得罪這些人,我晚上就在這里等你,回來時要把一切細細講給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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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顧從秋露院出來,背負雙手邁著四方步向春閨街外行去,出街向南五十米處,有一處‘飽食鋪’,針對的顧客主要就是春閨街里的各路龜公、門子和挑夫們。這種店鋪只有一種好處,那就是便宜實惠且隨時營業(yè)。
何顧敲門進去,一個小廝便迎了上來:“您吃點什么?”
何顧想了想,不清楚自己想說的這句話該怎么表達,干脆直說道:“你們這送外賣嗎?”
沒想到小廝竟然能聽懂‘外賣’是什么意思,應(yīng)道:“自然,您是自帶的食盒,還是我們給您送去?”
何顧道:“都不是,你去雇一輛車來,把店里的吃食和大鍋都拉了,跟我去城外?!?p> 小廝一愣:“爺,您莫拿小的開玩笑。”
何顧摸出了一錠五十兩的銀子來,這一錠銀子買他的鋪子搭上小廝這個人都還有富余。小廝瞬間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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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總督府大堂的胡平貴說道:“那京城來客帶著飯鋪里的小廝和老板,拉了一車食物去到城外,尋了一群饑民給發(fā)了下去,臨走之前給饑民們留下了話,說第二天還去?!?p> 史永安覺得他所說的這京城來客似乎有些意思,逛窯子喝花酒倒是可以理解,怎么還主動賑濟起災(zāi)民來了,不由好奇道:“他第二天去了么?”
胡平貴答道:“去了,第二天他花了一上午做準備,去的人更多,還帶了幾個識字的書生去?!?p> 史永安越發(fā)好奇:“帶書生去做什么?”
胡平貴抬起了頭:“把每個接受賑濟的災(zāi)民的名字、籍貫、因何逃荒至此,統(tǒng)統(tǒng)記錄下來……還有,他還私下打探,問這里附近有沒有魏忠賢的生祠……”
在座的幾位大員頓時身體一僵,這是他們的命門要害……
史永安強作鎮(zhèn)定:“還有呢?”
胡平貴答道:“這幾日城外的災(zāi)民得到了這城南開粥廠的消息,從四面八方都聚了過來,現(xiàn)在城外已經(jīng)聚起了數(shù)千人。我今天下午找了個伶俐的手下混了進去,發(fā)現(xiàn)這客人似乎是意有所指……”
史永安臉色陰沉:“什么?”
“這客人特意挑選了十幾個精明干練的流民,問他們敢不敢跟著自己賠上自己的腦袋……小的認為,這客人是不是打算帶著他們進京,坐實了一些憑證……”
史永安呵呵冷笑:“錦衣衛(wèi)竟也開始搜集人證物證了,他們何曾有過這么講道理的時候?”
胡廷宴道:“當今萬歲就喜歡霹靂手段,尤好聲名,或許是給這些錦衣衛(wèi)下了旨意?”
史永安沉思片刻,道:“說來說去,都是懷疑,倒是有什么確鑿的證據(jù)沒有?”
胡平貴道:“回大人的話,若無證據(jù),小的又怎么敢在此信口開河。這些京城來客夜夜笙歌,每晚都要包下一整個院子的姑娘,今晚已經(jīng)是第三家了。前兩家的老鴇子我都仔細問過,她們……看到了這些京城來客的腰牌……”
‘呼隆隆’幾位官老爺挺身站起,唯有胡廷宴捋著花白的胡子端坐泰山,心中暗想:老夫都特么擔驚受怕好幾天了,現(xiàn)在也該你們肝顫一會兒了!
腰牌現(xiàn)身,又和京師里的消息對的上,這幾個錦衣衛(wèi)的來意已經(jīng)確鑿無疑。
幾位大人面面相覷,相顧無言,半晌,史永安才嘆了一口氣道:“湊銀子吧,早些打發(fā)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