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注定是個不安靜的夜晚,土司突然去世,土司夫人病入膏肓,土司家的二兒子不知去向。李義要主持大局,他再怎么傷心欲絕,現(xiàn)在家里能掌事的只有他了。他被管家?guī)У酱髲d里去議事,走之前,他帶著愁怨的目光看了一眼吉索,吉索無辜可憐的樣子沒有讓他駐足,他還是決然離開。
下人們很快就搬走了蘭什姐的尸體,吉索獨自一人往那頓莊園走去。
冬夜如此寒冷,冰冷刺骨的寒風侵蝕著吉索單薄的身體,她無助到了極點,一年來,突然而至的坎坷艱辛始終圍繞著她,讓她傷痕累累、心力憔悴。
這是一個不眠之夜,吉索坐在炕上聽著外面的動靜,她寄人籬下,不知所措。發(fā)生這么大變故,自己只能待在這里靜觀其變。
天亮時,拉木終于來房里為李義拿件衣服。吉索趕緊問拉木:“大少爺還好嗎?夫人怎么樣了?”
拉木神情憂郁,他嘆了口氣說:“夫人快不行了,家醫(yī)也是束手無策。少爺一直守在夫人跟前,我看他真的有點撐不住了,身體一直發(fā)抖,所以我趕緊來拿件衣服?!?p> 拉木走后,吉索獨自淚流不止,她心疼李義,蘭什姐下毒讓她始料未及,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錯了,是不是應該早早告訴李義蘭什姐的目的,但如果真正告訴了李義,李義就會告訴土司,那么蘭什姐就有可能身陷囹圄。
她茫然不知,命運給予她太多的難題,讓她懷疑自己真的是不是如土司夫人說的是個不祥之人,她所到之處定有血光之災。想到這里她的心里突然一顫,她仔細想想,自己的家人落難流離,蘭什姐家破人亡,現(xiàn)在又是土司家人亡子散,為什么真的是所到之處都有流血事件?她癱坐在地上,痛苦地捶打著自己的身體。
命運讓她顛簸流離,還讓她身邊的人痛失親人,她恨老天對她太殘忍,淚水早已經(jīng)不能化解心中的傷痛,她麻木地苦笑著,幽靈般走出房門,外面下著小雪,土司府陷入一片灰白的氛圍中。
……
阿如蘭終于蘇醒過來,反復的嘔吐讓她難以入睡,錐心的腹痛使她極度虛弱,她問家醫(yī)自己到底怎么了?家醫(yī)唯唯諾諾道:“夫人和老爺都喝了加了狼毒根的藥酒,中毒至深?!?p> 阿如蘭徹底絕望,她氣喘吁吁地對在場人吩咐:“肯定是蘭什姐潛入我的房里,偷偷加進去的,這個女人太狠毒,把她的尸體扔到荒山野嶺去……”
阿如蘭再次喘喘氣,腹痛越來越嚴重,她的額頭沁滿了汗珠。等疼痛稍稍緩解后她繼續(xù)說:“這兩個女人是索恪頭人和她的夫人星柳兒送來的,可見他們是狼狽為奸,串通了要來謀害土司和我,把索恪和星柳兒全部處死!”
阿如蘭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她看看旁邊的李義說:“土司走了,這里不能一日無主,就讓李義繼承土司之位,還有,昨晚發(fā)生的事全部封閉,對外界就說土司得惡疾而逝?!?p> 管家和一眾下人一一允諾點頭。
李義聽到母親安排后事,早已經(jīng)泣不成聲。
阿如蘭吩咐其他人都出去,她要單獨給李義說話。
其他人都小心翼翼退出去了,李義抓住母親的手,傷心欲絕地說:“阿媽,你要堅持住,阿爸已經(jīng)走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土司府里也不能沒有你。”
阿如蘭輕輕拂過李義的臉,她微微笑笑,艱難地說:“你要好好管理這片土地,把你的弟弟找回來,他只是受了那個妖女的迷惑,所以才會釀成大禍,他是你親弟弟,你們兩個人以后互相照顧,我和你阿爸沒有了,你們才是最親的人?!?p> 李義點點頭,臉上淚水汪洋。
一整腹痛襲來,她強忍著痛苦,繼續(xù)對李義說著臨終遺言:“那個女人你要不得,我知道你喜歡她,可是她為了達到目的,僅僅是利用你的癡情,這次你一定要心硬口硬處決了她,不然她還會禍害你!你聽明白了嗎?”阿如蘭害怕自己的兒子心慈手軟,憑著最后一口氣吩咐李義。
李義心里糾結,但此時看到母親如此痛苦不堪之下發(fā)自肺腑來安排事宜,只好點頭應允。
阿如蘭緩了緩氣力,然后靜靜閉目養(yǎng)神。
突然,阿如蘭開始嘔吐,一大口一大口的毒血噴到外面,李義趕緊叫來外面守護的家醫(yī),家醫(yī)進來,看到夫人的癥狀,也是束手無策。
大家急成一團,李義也不知所措。
很快,阿如蘭氣息虛弱,慢慢閉上了眼睛……
土司府再次傳來噩耗,土司夫人也暴斃。
消息傳來時,吉索正站在觀望臺上眺望遠方,每每心中郁郁寡歡,她都來這里消除心中的積郁。
小雪將整個威遠堡沁染成了白色,一望無際中,大地干凈清爽,世間安靜的可怕。
突然,她看見下面的下人們緊張地奔跑忙碌,互相傳遞消息說:“夫人剛剛去世了。”吉索再次陷入悲傷,土司夫人的離開,這里已經(jīng)和她不共戴天了,蘭什姐已經(jīng)沒了,那么這場悲劇就會讓她來背黑鍋了,她明白自己的處境,這次她真的絕望了。
偌大的府里,為了土司和夫人的喪禮,人們奔波忙碌,誰也顧不上一直站在觀望臺上翹首駐足的吉索,整整一天,吉索站在那里傷感落魄,當夜色緩緩籠罩了土司府,吉索才慢慢離開那里,她像冬日里一片隨風飄蕩的枯葉一般,再次如幽靈般進入那頓莊園。
英花默默等著吉索,她也是耳聞了出現(xiàn)這么多事故的緣由,她不相信吉索阿姑真的會參與二夫人的陰謀?她看到吉索蒼白無助歸來,趕緊給她弄飯吃。
吉索看著碗里的飯,她雖然一天未進食,但絲毫沒有食欲。但她必須要吃飯,不管遇到什么變故,她都要堅強,她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她而去,她就是活得像牲畜一樣,也要堅持?;钪攀亲钪匾?,她強迫自己吃著飯,淚水早已經(jīng)流干了,吃飽了再來迎接接下來的磨難。
英花退下去后,她一個人靜靜坐著。外面的下人們嘴里悄悄念叨:“大少爺要繼承土司了,明天各部落的頭人都會到來,一是為了給土司和夫人發(fā)喪,二是為了少爺?shù)睦^承典禮?!?p> 吉索聽到后麻木一笑,自己本來要借土司的能力去搭救自己的鄉(xiāng)親,眼看李義就要當土司了,可自己和他卻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宿命?
夜已經(jīng)很深了,外面漸漸安靜下來。李義終于來了,他被拉木扶著,臉色呆滯無光,行動如同行尸走肉,拉木將他扶上炕,吉索戰(zhàn)戰(zhàn)兢兢去幫他脫衣。李義像木偶一樣任憑吉索脫去衣服,然后慢慢扶他躺在炕上,他絲毫沒有任何意識,他呆滯麻木的狀態(tài)讓吉索如履薄冰。
突然,李義坐起來,他定定看著吉索,他慢慢靠近她,吉索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著李義眼睛充血、動作怪異地靠近自己。她等待著他的歇斯底里,等待著他的怒發(fā)沖冠??墒?,李義爬過來,他呆滯地跪在吉索面前,眼神幽怨地望著她說:“你想要救你的鄉(xiāng)親們,這個土司位置都給你,但求你把阿爸和阿媽還給我?!?p> 吉索流著淚,抱住聲音已經(jīng)嘶啞的李義,她不知道該怎么去解釋這一切,她淚眼婆娑地說:“李義,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父母,你要相信我。”
李義苦笑一聲,淚水沿著滄桑的臉龐緩緩流淌,他的眼神里充滿陌生的猜疑,他嘶啞低語:“你明明是知道的,蘭什姐就是來這里報仇的,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還知道她和李兵之間的茍且,知道她放毒害我父母,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真的不知道她下毒的事,我……”吉索真的百口莫辯。
“你知道一切,只是以為自己袖手旁觀,冷眼看著我的父母死去,然后由我名正言順當上土司,為你搭救你的鄉(xiāng)人,是不是?”
“不是的,李義”
“你想完成你的使命,這個土司給你,只要還我父母,我什么都給你……”李義跪在炕上失聲痛哭。
吉索看著悲痛不已的李義,不知道如何解釋,她徹底放棄了辯解,整個過程,自己也不清楚有沒有變相參與到了這場陰謀中,她的確也是知道蘭什姐帶著仇恨而來,但她的父母、愛人被土司所殺,她不可能勸阻蘭什姐坦然放下一切,但面對李義如此傷心欲絕,她對他家破人亡的感受有深切體會,她茫然若失。
漫漫長夜,兩個人都陷在剪不斷理還亂的誤會中漸行漸遠,李義明知吉索沒有參與下毒事件,但她對于整個事件知而不言很是氣憤,他以為他倆已經(jīng)是心有靈犀、兩情相悅,但現(xiàn)在他真的懷疑她僅僅是想借著他的手完成自己的目的。他付諸了自己的全部心血來對她,為了她,他可以將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交付,可是,她卻對他隱瞞一切,他失望透頂,看著心機頗深、一臉無辜的吉索,他發(fā)瘋似的大笑起來。
“我被你玩得好傻,我都不知道你當初驚艷卓絕的舞蹈是用來迷糊我的父親,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將我當成你的知心愛人,原來一切都是假的,包括昨天中午你與我的肌膚之親,也是因為你對當上土司夫人勝券在握了,我好傻,我好傻……”
李義的話讓吉索冰涼刺骨,她沒有想到,現(xiàn)在連她的感情都不相信了,她可憐兮兮地拉住李義的袖口說:“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我從來沒有想過用虛情假意利用你,李義,你要相信我,我是很愛你的……求你不要這樣詆毀我們的感情,我們都是那么愛著對方!”
李義聽到吉索的話,他不相信地苦笑一聲,然后一字一句反問:“愛我?愛我就應該告訴我事實真相,避免這場悲劇發(fā)生,可是你知而不言,靜等著看我父母雙亡,兄弟反目成仇。”
吉索被問得無言以對了,她發(fā)現(xiàn)李義眼中除了仇恨,以前的溫柔消失殆盡了,他再也不相信她,她看著他拿著衣服趔趔趄趄走出去了。
在茫茫黑夜中,他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