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李思猛地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艙房里面,一旁正坐著慕容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思猛然搖了搖頭,才想起來昨夜和李杜與王武三人一起喝酒,一直喝到天明才散,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來的。
慕容雪端起一碗醒酒湯,遞給李思道:“趕緊喝了,然后出去。這船艙里都是酒臭味,得好好清理一下。你也真是能給我添麻煩?!?p> 李思尷尬的笑笑,這事情確實是他不對在先。畢竟他們現(xiàn)在出門在外,一路押送鏢物去西域,他卻在船上跟人大吃二喝。
他一口喝光碗中的醒酒湯,只覺得精神一震,于是便要走出艙門,去甲板上醒醒酒。
剛要出門,慕容雪在身后叫住他,遞給他一件袍子。
“江上風大,別著涼了。”
李思接過袍子,微微一笑,只覺得心頭一片溫暖。
……
李思走到船頭,耳邊滿是船工的號子聲。
原來經(jīng)過昨夜一夜的行船,此時船只已經(jīng)是到了水急浪高的地方,不能再靠風帆了。于是船主便招呼起船上的船工,開始推動船只兩側的動輪,驅(qū)動船只前進。
早起江上的晨霧之中,幾十個麻衣赤膊的壯漢,頂著寒風,分站在甲板兩側,雙臂各有幾百斤的力氣,搖動著搖櫓,帶動著碩大的船輪轉動起來。
此情此景,別有一番壯美。
忽在此刻,一人猛地拍了一下李思的肩膀?!澳氵@小子,酒醒的可真快啊。”
李思心中一驚,但卻不動聲色的轉頭看去,原來是昨晚剛剛結識的李杜。此刻他又換了身打扮,穿著件皮袍子,倒是比昨晚看起來還要更加粗獷。
李思微微皺眉,李杜的輕功有這么好嗎,竟然能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背后,讓他毫無察覺。
李杜又說道:“昨夜飲酒尚未進行,不如咱們再去找王武那小子討點酒來喝。他家的酒真是不錯,比起我們那里的酒可強多了。”
聽到李杜這話,李思只覺得好笑。王武家的酒雖然是私釀,但想也知道,釀酒的必然是干這行多年的老手。無論是糧食、水源還是技術,必然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如此一來,釀出來的酒自然也比外邊常見的酒水強出許多。
這是明擺著的事情,李杜卻視若無睹,倒真讓人懷疑這人是哪個窮山溝出來的野人了。
李杜連聲催促,又要拉著李思去討酒喝。
不想這時,王武也從船艙中走出,仍是一襲白衣,不過樣式卻較昨晚不同,手中拿著一把扇子,在冷風中呼扇。
“若是要喝酒,那可是真沒有了。這一趟出門走得急,只帶了十幾罐美酒,昨晚已經(jīng)是喝光了。你若是還想喝,等下了船,到川都我再給你找些?!?p> 王武看著李杜說道。
“敗興,敗興!”聽得沒有酒喝,李杜不住的搖頭,看到王武仍然搖著扇子,心中來氣,一把奪過扇子?!斑@都冬天了,還那把扇子做什么?扮諸葛武侯嗎?”
王武聞言也不惱火,但一旁王家的下人卻出聲說道:“你可小心些,那扇面可是姬查姬先生畫的,千金難求的?!?p> “什么雞查鴨查的,沒聽說過?!崩疃烹m然嘴上這么說,但卻把扇子遞還給王武,想來還是知道輕重的。
王武看著李思,又笑道:“李兄,未成想你還做得金屋藏嬌的事情?!?p> 李思一頭霧水,聽了王武下面的話,才知道此話的含義,只覺得滑稽。
原來昨夜喝到最后,慕容雪遍尋李思不見,于是上到甲板,看見他正在喝酒,于是便把他扶回艙房之中。
而王武雖然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酒量卻好得多,當時還算清醒,于是也跟著慕容雪送李思回艙,想來是看見了趙嫣、慕容雪和李思三人一艙的情況,所以此時打趣。
李思心中暗想,要真是金屋藏嬌還好了呢??谥袇s道,這只是出門在外,一時急迫訂不到船艙,才只好幾個人住在一起。
王武一笑說道:“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我可得幫你這個忙?!庇谑欠愿浪业南氯粟s緊收拾出一間大客艙出來,給李思他們?nèi)プ ?p> 李思感謝的一笑,也不推辭。他昨晚在酒桌上已經(jīng)得知,王武用了些官面上的關系,一口氣包了七八間客艙。拿出一間來,對他來說完全不算什么。
更何況李思雖然平常節(jié)儉,但是家中也并不尋常,只把這看做平常的禮尚往來,并不會生出什么被人看輕的情緒來。
一旁呆立的李杜覺得無聊,看向江上的景色提議道:“如此美景,不如咱們再來吟幾首詩來,如何?”
王武頓時來了興致,兩人連聲做了幾首歪詩不提。
什么“黃狗身上白”,什么“一戳一噗通”,之類的打油詩,張口便來。
李思看到王家下人滿臉無奈,但又不能說些什么,一臉的尷尬。
“哎,這年頭干什么都不易啊。”
隨著太陽東升,江上薄霧逐漸消散,兩岸的景色也顯露出來,山川秀美,壯麗非常。江上的來往船只也漸漸密集,多是順流而下的。
看到李思正在打量這些,于是王家下人在一旁解釋到,一年中這個月份,馬上便會江水枯竭,船行艱難,所以行船都趕著這段時間。
李思微微點頭,這王家下人也是老江湖了,約莫四五十歲,不然王家也不會讓他去貼身服侍王武,此刻一聽貪談吐果然是見多識廣。
那王家老仆人看見自家少爺仍和李杜說起打油詩,而且談興愈來愈高,于是也不再關注,專心給李思講起此中的故事來。
原來川都自古便是西山治所,幾百里山川,惟獨川都附近有一平原,于是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政治中心。
再加上前代先賢興修水利,勸農(nóng)種桑,自大唐立國以來,川都就是天下有數(shù)的富庶之地。發(fā)展至如今,川都共有三樣特產(chǎn),通行天下。
其一是井鹽,自西山中的特殊礦井中開采出來,又經(jīng)過多道工序,白皙細密,比起海鹽來,便強上幾分。天下間家境稍稍富裕的,便以吃井鹽為佳。某些地方的俗語里,甚至用“吃海鹽的”,來代指家境貧寒者。
其二則是川錦。川都地狹人稠,雖然糧食不缺,但是土地卻不足。所以便有大量人口投身工商,互相競爭,于是便催生出精益求精的川錦來。某些年代,品相上佳的川錦甚至能直接當錢一樣使用。
其三則是藥物。西山廣大,其中不只有多少蚊蟲鼠蟻,多少豺狼虎豹,又有多少瘴氣靈草。既是毒物,也是藥物。川都赫赫有名的趙大公子,雖然以毒王之名傳聞天下,但他們趙家其實是做藥材的。趙氏的藥材通行天下,連宮中所用,十有五六,便是由趙家進貢的。
王家老仆說的頭頭是道,李思在一旁聽著,也不覺無聊。他生長在遼東,之前南下,也就是去過幾次東都,再就是此番去神行鏢局實習。
許多事情他平常得見,像是井鹽川錦等物,只當是尋常小事,但卻不放在心上。這次聽著王家下人娓娓道來,于是便明白此中緣由,將諸多事情聯(lián)系起來,心中略有所得。
“有果必有因啊。去年冬天川都多下一場雪,東都的絲綢布匹價格便要漲上一成。若要知后事,只需看好當下便可了?!?p> 一時心境大有提升。
談話之間,輕舟已過萬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