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若終于徹底意識到他的無能為力。
宮廷爭斗,險象環(huán)生,并非步步為營就能萬無一失。
他根本無從保證賀蘭秋水的悲劇是否在蘇落白身上重演,而且悲劇不已經(jīng)發(fā)生了么?
他那種寄希望于和平的幻想,沒有流血的周旋,如今看來幼稚得可笑。
蘇落白虛弱無力,眼角濕潤,衣領(lǐng)沾滿藥污的模樣在他腦子里縈繞不去,就像提前預示著的冤魂。
那么將蘇落白帶回東宮交給小郡主和賀蘭嫣然之后,李容若轉(zhuǎn)身離去。
誰知道他帶著蘇落白回東宮的這一路上心里做了怎樣的掙扎,又做了怎樣的決定?
蘇落白在后面問他:“你去哪?”
他回頭笑笑說:“我很快回來?!?p> 蘇落白蠕動嘴唇,想要說點什么,胸口卻涌上來陣陣惡心,難受至極,面色痛苦,李容若看在眼里,但他不會在蘇落白面前表現(xiàn)出恨意,他對小郡主說:“照顧好她。”
說罷他轉(zhuǎn)身折返,往皇宮的方向,這一次,他并非找皇后算賬,他單獨去見皇帝。
他跪在地上,俯首禮拜,如果看得到臉,會是陰冷摻雜著肅殺,像少年瞬間長大。
他說:“父皇,兒臣想好了?!?p> 皇帝似早在等他這句話,知道李容若很快會來。
他和李容若說過,皇帝起碼是名義道統(tǒng)的至高無上,要對抗蘇歧和皇后這些人,區(qū)區(qū)太子顯得太過渺小,處處受制,捉襟見肘,而做了皇帝,再想方設(shè)法得到軍權(quán),那便是實至名歸的權(quán)傾天下。
“若兒,你早該如此?!?p> 皇帝異常欣慰,甚至表現(xiàn)出躍躍欲試,像一個人處心積慮多年的陰謀終得以完成。
“這是退位詔書,已命禮部心腹之臣擬旨昭告天下,接過這道圣旨,你便是本朝第九位皇帝?!?p> 李容若依然俯首,“兒臣受之有愧?!?p> 皇帝:“朝堂奸臣當?shù)?,吾兒臨危受命,受之無愧?!?p> 李容若:“得受天命,誠惶誠恐?!?p> 皇帝:“既當掃除奸佞,滌蕩宵小,無愧天地臣民,列祖列宗?!?p> 李容若再拜,“兒臣謹記?!?p> 皇帝頗為滿足,觀察他此時神情,可以發(fā)現(xiàn)他有一種與往日“懦弱無為”全然相反的精明強干,似乎這才是他真實的一面。
只是李容若沒有抬頭,看不到皇帝的臉色。
皇帝將退位詔書交到李容若手中,“諄諄教誨”道:“吾兒切記不可心慈手軟,蘇歧可殺!皇后可殺!擋你帝位者皆可殺!”
他說這句話時,無論語氣還是表情,都變了一個人,而當李容若抬頭時,他又變回那個無可奈何,碌碌無為的老皇帝。
他以深情款款,父子間舔犢之情告誡李容若道:“若兒莫學父皇,半生草草,一事無成,到頭來幾近落得帝位不保,所托之臣狼子野心,所愛之人都成枯骨,到頭來還要靠你保全性命?!?p> 李容若受到感動:“父皇千萬別這么說,您在位多年,并無橫征暴斂,百姓大抵安居,守成大業(yè),莫過如此?!?p> 皇帝長嘆一口氣,矮身將李容若扶起來,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正視和接觸自己這個所謂的兒子。
“無論你母妃還是你,父皇都抱有愧疚。”
李容若:“父皇您不必……”
皇帝搖頭打斷,說了最后一段話,令李容若徹底走上帝王路,無法拒絕,無法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