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恩思不知道是這位女神悲觀的心態(tài)導致了她的失敗,還是因為連續(xù)不斷的失敗經(jīng)歷才造就了她的悲觀性格。
看著她泣不成聲的模樣,齊恩思也不懂得該怎么寬慰對方,只能把那瓶“五彩斑斕的黑”塞到了她的手里,然后無所適從地想找些事做,最終只能俯身收拾了一下掉落在地的杯子。杯子底部還剩下一點點橙汁,他當然不會再喝了,但也感覺這東西奇貨可居,不太舍得隨意扔掉,暫時把杯子擺正,收在了椅子底下。
而博彩女神哭歸哭,手上動作卻沒有變慢,先是兩手一抬,周圍陣陣金幣落地的聲音便逐漸響起,并且聲音越來越嘈雜。整個大廳里出現(xiàn)了各種顏色與規(guī)格的籌碼,逐漸堆積,并且呈現(xiàn)出盈滿這個空間的架勢。
“這是來自祈禱者們的祈求,實體化之后的樣子。”她眼淚沒有停,雙手還在臉卻變得更白了,“他們多可憐啊。要不是因為我,很多人可能會過上幸福的生活。但因為賭博的原因,他們家破人亡、顛沛流離,在我這里做著無用的祈求,最終失望地離去?!?p> 齊恩思勸慰道:“你不應該這樣想。有些人天性好賭,即使沒有你,這些人也會走上不幸的道路。畢竟他們的命運,本質上來源于他們自己的選擇?!?p> 博彩女神搖了搖頭:“不,命運是種很玄妙的東西,很多時候存在著眾多巧合,也許只是兩個人的一次偶然見面就會改變整個命運的流向。而當我決定要用開設賭場的方式來收割信仰的時候,就使得原本可能一輩子不會有賭博機會的人受到了影響,讓本來只是意志略微不堅的人徹底走向了墮落。這事我做得太多,錯得太多,我已經(jīng)堅持不下去了?!?p> 說到這里,博彩女神又抹了一把眼淚,問道:“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很懦弱?”
齊恩思想了想,說道:“有時候,逃避也需要勇氣?!?p> 博彩女神聞言,大哭了起來。
齊恩思一驚,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了什么。
“你能理解我……嗚嗚嗚……真是太好了。我真的很感動……”博彩女神這一次哭得格外激烈,原本還能順暢地說話,此時卻也變得泣不成聲,“那接下來就拜托你了?!?p> 只見她把手中的小瓶放在半空中懸停,隨后雙臂微微彎曲,手掌從左向右一推。大廳里的眾多籌碼立刻開始互相擁擠、碰撞,隨后交互、融合,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圓餅籌碼,飛到了她的頭頂,高速旋轉起來,其上的圖案也變得模糊不清。
看著女神的眼淚漸漸干枯,臉上表情也變得嚴肅而圣潔。
變化如此之多,齊恩思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但就在他惶惑不解、擔心誤了別人大事的時候,聽到女神的聲音卻變得沉穩(wěn)而堅定:
“鼓舞!”
“鼓舞”是一個無等階魔法,作用只能讓人愉悅,難度也比較低。
齊恩思聽到這話,也沒去刻意領會其中的意圖,只是不假思索地開啟了魔法儀式的施展。沒過一陣,欣然的喜悅就涌上了他的心頭。
而在過了一陣后,女神又發(fā)出了一個新指令:
“無光?!?p> 齊恩思依樣施法,過了一陣,大廳內的光線暗了許多,女神身上卻放出了晦澀的深紫色光芒。
之后女神的一個個要求依次發(fā)來,齊恩思也都乖乖地進行了舞蹈、念誦和施法。雖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釋放出的魔法最多只到達一階,但齊恩思明顯感覺到博彩女神的身體似乎是在發(fā)生什么微妙的變化。
隨著魔法效果的積少成多,就當齊恩思的體力已然不支,口干舌燥,精神力也快要枯竭時,發(fā)號施令的聲音卻沒有如期而至。
齊恩思舒了一口氣,剛想坐下,卻看到一股股黑色的絲綢驟然從每一個椅子的底部涌出,遠遠地圍著女神,繞出一個又一個圓圈。女神把懸空的小瓶子取到手中,將瓶蓋用力一擰,瓶子被打開,黑色絲綢剎那間收緊,互相糾纏,結成了一個巨大的蛹,包裹住了女神的整個身體。
齊恩思本來就覺得莫名其妙,此時變化突生,他也不知道發(fā)生的是好事還是壞事,認真想了想之后,最終還是沒有選擇上前檢查。
畢竟按照他的推測,現(xiàn)在該做的就只有安心等對方破繭。齊恩思不想再橫生枝節(jié),干脆把心一橫,決定坐下來等著,看看這位女神還能鬧出什么幺蛾子來。
說不定這個繭里還真能飛出一只蛾子。
然而等他的屁股剛剛碰到椅面,周圍的重力環(huán)境卻突然變化,一股力量讓齊恩思的整個身體向上飛起。而在離開地面時,他的眼前也隨之黑了一下。
當視野恢復正常,齊恩思又看到了那些面露癲狂、在自己身旁祈禱的人們。命運女神的浮雕依舊擺在大廳的正前,然而也許是心理作用的原因,齊恩思只覺得這個浮雕的細節(jié)變得模糊了許多。
事情怎么樣了?
如果博彩女神不想讓自己知道結果的話,那么怎么琢磨都不會明白的。而如果想讓自己知道的話……
齊恩思豁然醒悟,環(huán)顧四周。
只見自己的正右側一個衣著華貴、滿身珠寶但是妝容淡雅的少婦款款站起,暗中屈身朝他施了個禮,隨后慢悠悠地向著門外走去。
齊恩思想了想,咬了咬牙,快步追了出去,在休息室趕上了那位少婦。
少婦聽到腳步聲,便慵懶而不失禮節(jié)地轉身問道:
“有什么事嗎,先生?”
齊恩思一時不知從哪里說起,只得硬著頭皮問道:“充滿魅力的女士啊,不知我能否得悉您的芳名?”
少婦臉上沒有絲毫憂愁,微笑間綻出了燦爛的光:“我叫科琳娜·巴爾迪尼?!?p> 巴爾迪尼……聽起來有點耳熟……
齊恩思一面想著,一面直截了當?shù)貑柕溃骸澳悄酉聛硐胱鍪裁茨???p> 少婦露出懷念的神色:“我想到處轉一轉,看看自己的后……不……自己的朋友們。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開一家小飯店?!?p> 似乎識別出齊恩思臉上的惶惑,她笑著補充道:“命運女神的位置空了,但也不會有多大的影響,想來‘暗’會幫我安排的。而卸下了這個擔子,我心情輕松了很多。應該說,我感覺自己獲得了重生,只不過想道要離開這個老地方,還真是又有點想哭了?!?p> 齊恩思點了點頭,也由衷地笑道:“祝您夢想成真。”
“謝謝?!彼Φ酶裢鉁厝幔耙蚕M苋缭敢詢?。記得要常常檢查自己的口袋?!?p> 說完這話,她又行了個禮,優(yōu)雅地轉身,緩步離開了這個地方。
命運女神,或者說博彩女神已經(jīng)遠去,只留下了一個屬于人類的背影。
雖然對于她的心態(tài)的轉換有一點吃驚,但齊恩思還是能理解一二。這種理解不僅僅源于他最近見的怪人有點多,也不是源于他對這個世界奇特程度的充分認知。最主要的,還是因為他也隱約記得自己決定放棄學業(yè)、成為畫師的那個時刻。
作決定之前往往是痛苦的。而當決定和改變已然作出以后,一切都仿佛撥云見日、茅塞頓開了。
懷著奇妙而愉快的心情,齊恩思把手伸到口袋里。果不其然,他從中探出了一個小瓶子。
小瓶子里,一個黑色的繭早已破開。繭的內部,一顆圓餅狀的紫色微縮籌碼正發(fā)出詭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