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遲顧一句粗話差點爆出來，“誰下手這么狠！”
辛茯在吧臺底下狠狠踹了他一腳。
“你想和我吃一樣的面？有點辣的？”辛茯轉向那個小姑娘，溫言道。
小姑娘點點頭，辛茯給了遲顧一個還不去煮面的眼神，遲顧這次倒沒猶豫，轉身進了后面的廚房。
辛茯給她倒了一杯檸檬水，“你叫什么名字？”
“零露，飄零的零，露水的露?！彼谛淋蚺赃呑?，將袖子拉好。
辛茯心里就替這名字唏噓了一回，露水就露水了，還是飄零的露水，這爹媽怎么想的……
“多大了？”這小姑娘看樣子也就是個高中生，眼神里卻有與年齡不符的情緒。
零露一口氣將杯子里的水喝完，“明天就十八了，現(xiàn)在讀高三?！?p> “你剛才說，你被打了？你父母？”辛茯盡量拿捏語氣的輕重。
“唔。”零露點點頭，“我媽打的?！?p> “你被打成這樣其實可以報警了?！毙淋蛴X得一口氣堵著，很不痛快。
零露搖搖頭，“報警不行，我不想讓我爸不高興。”
辛茯將她面上的神情看了一回，“你的媽媽……”
“后媽?！彼路鹪谡f別人的事，“但是我爸是我親爸爸。我還有個弟弟，是后媽帶來的?！?p> 辛茯覺得心里又壓上了一塊秤砣，然而她知道，這個小姑娘眼下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她又給零露倒了一杯檸檬茶，“這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先把肚子填飽了。對了，今天不用上學么？高三畢業(yè)班不該是最忙的時候？”她想想今天是周五。
“家里沒打算讓我讀大學，我跟老師說我肚子痛，她就讓我回家了?！绷懵独^續(xù)喝手里的檸檬茶。
“現(xiàn)在中學都這么隨便了，這不算逃學？”遲顧端著一碗面從里間出來，將碗放在了零露的面前。
辛茯瞄了一眼，碗里面除了面，還加了碧綠的菜葉，一個荷包蛋，還有一些蝦米和海苔。比自己方才的那一碗，好了許多。
“什么意思?。 毙淋蚍藗€白眼，“我也很慘的好不好，勞心勞力，腦子都不清楚了，為什么我的面里什么都沒有？”
遲顧遞過來一疊餐巾紙，認真地看著辛茯，“哪天你要是被人揍成這樣，我給你煮兩碗?！?p> 辛茯扯了一張紙揉成一團，砸在他腦袋上。他也沒躲，得意洋洋走開了。
零露風卷殘云，很快一碗面就見了底。
“大叔！”零露忽然出聲，沖著遲顧的背影，“馬上放暑假了，我能在你店里干活么？我打掃衛(wèi)生煮飯燒菜唱歌跳舞都可以的?！?p> 遲顧慢了一慢，“大叔習慣一個人待在店里，年紀大了，怕鬧騰。”
零露腦子急轉，急忙改口，“小哥哥，你可以給個試用期啊，不行再趕我走?！?p> 遲顧聽到小哥哥，一個哆嗦。
辛茯坐在旁邊，也跟著一個哆嗦，“遲小哥不是一直想找個幫手，送上門的，肯定得收啊?！?p> 說話間，零露已經(jīng)將手里的碗筷拿去里面洗干凈，把堆在池子里的餐具也一并洗了，順手將灶臺、切菜臺板都擦洗干凈。又拿起掃把拖把，沒一會兒功夫，店里已經(jīng)整潔如新。
她連立在外面的菜單牌子也擦得锃亮，才興沖沖跑回來，“怎么樣，可以么？”
辛茯看得心服口服，這年頭，這么手腳勤快利索的小姑娘，實屬罕見。這個年紀，哪個不是穿得漂漂亮亮，捧著手機IPad四體不勤五谷不分。
可想到她手臂上的傷，和她方才說的那些，辛茯忽然就明白這份勤快利索從何而來，心里就跟著酸了酸。
“我看行，”辛茯撩了撩頭發(fā)，“遲小哥你要是不愿意，我拿阮小庭跟你換?！?p> （城市的另一邊，阮小庭莫名打了個噴嚏……）
遲顧將手里的杯子放下，“阮小庭你自己留著，我請不起。不過，這個小姑娘未成年啊，我實在沒膽子用?！?p> “過了明天我就十八了，勤工儉學，當然可以?！绷懵都泵Φ溃斑@是我的身份證。”說著，她從書包里掏出一張證件。
遲顧接過去，辛茯也瞄了一眼，身份證應該是她更小的時候辦的。那照片上的她，還有著嬰兒肥，笑得歡欣暢快，有著直抵眼底的笑意。與眼前的她，似乎已經(jīng)跨越了許多的歲月。
遲顧把身份證還給她，“這樣，逃課是絕對不可以的，等你畢業(yè)放了假，再過來?！?p> 零露的眼中一時欣喜，卻很快又有些猶豫，“那個，偶爾，我能不能住在店里……”
“不行！”遲顧幾乎立刻回絕了她，“這后面只有一間屋子，我住著，再住不下另一個人了。”
“你不住在家里，你爸爸不會找你么？”辛茯轉頭問她。
“我后媽若是發(fā)起脾氣來，我爸每回都聽她的?！?p> “你以前也在外面睡過？”辛茯詫異道。
零露展顏道：“是啊，火車站，網(wǎng)吧，還有24小時營業(yè)的書店、便利店，我都待過?！?p> 辛茯從手邊抽了一張餐巾紙，從遲顧的上衣口袋里拿了筆出來，在那紙上寫了個號碼，“這是我的電話，以后沒地方住了，給我打電話，我盡量想辦法。”
從遲顧那里出來，天已經(jīng)黑了。辛茯看著零露的身影消失在街口，忍不住又是一番唏噓，人生際遇萬千，歡愉苦難萬千，到最后，無不是一個人獨自承受罷了。
口袋里的手機叮咚一聲，她摸出來瞅了一眼，神色頓時冷肅下來，飛快地回了三個字：看著辦。
沿著街邊往回走，滾滾興致勃勃地四處嗅著，辛茯在后面慢悠悠跟著。遠遠已經(jīng)可以看見，院子門前的燈亮起了。那是閨蜜郗汐從國外背回來送給自己的，太陽能的燈，天黑自己就亮了。一個個水滴的形狀，很好看。
轉進院子里，卻發(fā)現(xiàn)院子里小路旁的那幾盞都沒亮。辛茯覺得有些奇怪，今日一天艷陽高照，照理光照充足，這些燈此時應該都是亮堂堂的才對。
她走上前，蹲在一盞燈的前面，四處摸了摸，也沒看出有什么異樣。
郗汐把這些燈送過來，也不過一個多月，這就壞了實在有些說不過去。辛茯又敲敲打打搖晃了一陣，幾個燈仍是黑著。
“是不是樹蔭太大，遮著太陽了？你們一個個就罷工了……”她兀自蹲在地上嘟嘟囔囔。
“分明是自己的眼睛有問題，卻要怪責它物?！鄙砗箜懫鹆四莻€男人的聲音，讓辛茯的火騰得就燃起來。
辛茯站起身，看著他長身立在面前，面容隱在夜色里，“麻煩你進出別人私宅的時候，先按鈴。沒人的時候，不要隨便進來。否則，被我的狗咬了，我是不會負責任的?！?p> 她的心里雖然是很不爽，然而他這么隨隨便便站在那里，甚至臉面容都看不清，卻還是很養(yǎng)眼。辛茯這番話說出口，居然也沒有什么惱怒的語氣，心里替自己的沒有原則缺乏底線慚愧了一回。
緊接著，她就給了滾滾一記眼神，示意它兇他一下，好歹壯一壯氣勢。
滾滾卻沒有半分警覺兇狠的樣子，相反，意態(tài)安然地趴在地上，一臉的祥和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