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 咸菜
陽春三月,碧草如絲,春光明媚,鳥語花香,田野里到處都是綠油油的禾苗,東門山上,移栽的土豆和紅薯苗也在茁壯成長。
這天,平陽縣幾乎所有鄉(xiāng)紳都接到縣令大人張斌的請?zhí)埶麄內(nèi)タh衙膳館共進(jìn)午膳。
縣衙膳館,那是給縣衙中的衙役、捕快、獄卒等雜役做飯的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平時這些鄉(xiāng)紳看都不會去看一眼。
但是,這次是縣令大人請客,哪怕是吃咸菜,那也得去啊。
縣令可是一縣的父母官,一般鄉(xiāng)紳都惹不起,再加上這位張斌張大人背景彪悍的一劈,比一般縣令牛逼多了,在平陽,還真沒人敢不給他面子。
還未到午時,十幾個鄉(xiāng)紳便陸陸續(xù)續(xù)趕到縣衙膳館。
這膳館倒也不光是一個大堂,東邊靠近中間甬道的地方還有個比較大的單間,主要是給對面迎賓館中的客人用膳的,而張斌正是在這里請客。
房間中原本就有個大圓桌,坐十多個人倒是不成問題,但是,怎么坐卻很有講究。
士農(nóng)工商,這鄉(xiāng)紳是屬于第一層次,士紳籍的,本身就是官員之后又或書香門第出身,除了徐輝這個暴發(fā)戶,其他人還是很講究的。
怎么派座次呢?
這個時候,縣令大人張斌還未到,按理,徐輝應(yīng)該狂的一劈,直接去主位左首坐下來,但是,他竟然一點(diǎn)坐上去的意思都沒有,這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倒不是怕在場的趙穆,他敬畏的另有其人。
他和趙穆雖然是平陽最大的鄉(xiāng)紳之一,卻還不是最有名望的鄉(xiāng)紳。
平陽鄉(xiāng)紳里面,最有名望的當(dāng)屬平陽湯家的湯顯湯老爺子。
平陽湯家可不得了,就算在整個溫州府甚至是浙江承宣布政使司那也是出了名的,因?yàn)槠渥嫔铣隽宋涣瞬坏玫拇蠊贉凇?p> 這湯宗又是何許人也呢?
湯宗,字正傳,元朝至正二十五年生,明洪武二十八年以太學(xué)生提任河南按察僉事,歷任北平按察僉事、山東按察使、蘇州知府、大理寺卿,歷經(jīng)洪武、建文、永樂、洪熙、宣德五朝,是正宗的五朝元老。
大理寺卿,正三品,是掌握全國刑獄的最高長官,已經(jīng)是朝廷有數(shù)的大員之一。
湯宗為官清廉有為,剛正不阿,雖多次遭政敵陷害,卻一直未曾倒下,頗具傳奇色彩,最終名列史冊,是唯一在《明史》中有傳的平陽籍官員。
湯宗做的最有名的事情就是在建文元年三月,任北平按察僉事期間,發(fā)現(xiàn)新任按察使陳瑛和右布政使曹昱、副使張璉等人接受燕王朱棣賄金,相互勾結(jié),圖謀不軌。
他不畏權(quán)貴,毫不猶豫的向朝廷告發(fā)了此事,建文帝朱允炊立即下詔將陳瑛逮至京師,不久將其謫官廣西,他則因功升為山東按察使,但也因此與成祖朱棣的寵臣陳瑛結(jié)下不解之仇,后來被害得數(shù)次做階下囚。
不過成祖朱棣一直唯才用人,他并未因湯宗揭發(fā)其圖謀篡位而打擊報復(fù),反而因其才干多次赦免于他。
湯宗愛民如子也是出了名的,他任蘇州知府期間,蘇州連年水災(zāi),人民流離,逃亡嚴(yán)重,拖欠的租稅達(dá)一百余萬石,湯宗不忍催逼百姓,通告富民出米代為交納,富民知道他愛民,不出三個月便交納完畢。
他在出任大理寺卿時,到山東清理軍事,正值久旱不雨,湯宗極力陳述民間饑饉困敝的情況,宣宗為此免除山東的租稅徭役。
因其一生忠直廉能,始終如一,湯宗去世后,明宣宗大為惋惜,號他為“列卿之良”,詔遣官賜祭治葬。
其子孫也因此多受朝廷重用,長子湯沐就曾出任過海州知府,到湯顯這里,雖然他只是個秀才,也出任過訓(xùn)導(dǎo)長官,也就是協(xié)助知府管理一府教育的官員。
這湯顯在平陽的威望,甚至還在縣令張斌之上,徐輝自然不敢在他面前得瑟。
眾人一陣謙讓,湯顯被推到了主位左首,趙穆二話不說直接貼著他坐下來,而徐輝則一屁股坐在了主位右首,待他們?nèi)俗铝?,其他人這才依次就坐。
眾人剛排定座次,依次就坐,張斌便如同演練好了一般,及時出現(xiàn)在門口。
他一到場,剛坐下去的眾人又站了起來,紛紛拱手問好。
張斌邊往主位上走,邊拱手道:“抱歉,抱歉,諸位,俗務(wù)纏身,來遲了,恕罪,恕罪?!?p> 眾人拱手回禮,一通吹捧,直至他來到主位,這才收聲。
來到主位,張斌再次拱手道:“抱歉啊,諸位,本來早就要請諸位一聚,奈何囊中羞澀,一直未敢開口,這次因有事相求,本官不得不厚顏請諸位到這膳館一聚,慚愧,慚愧啊?!?p> 徐輝自認(rèn)為張斌跟他關(guān)系算是比較好的,兩人私下里都不知道喝了多少回酒了,這會兒,他見張斌自謙,連忙拱手吹捧道:“大人兩袖清風(fēng),勤勉節(jié)儉,著實(shí)令人欽佩,膳館有什么,就算大人請我們吃咸菜那也是我等的福氣?!?p> 張斌聞言一愣,這一出沒有事先排練??!
他愣了一下,便抬手請大家坐下來,隨即驚嘆道:“徐員外真乃神人也,本官準(zhǔn)備的開胃菜正是咸菜,這午時都到了,想必大家也餓了,本官就不啰嗦了,來人,上菜?!?p> 隨著他一聲令下,幾個膳館的雜役端著木盤走進(jìn)來,在每人面前擺了一疊咸菜。
這咸菜份量并不多,顯然正是開胃菜。
徐輝看著眼前的咸菜,不由目瞪口呆,他心里這個操蛋啊,我他嗎開玩笑的好不,你還真讓我吃這東西?。?p> 這東西,在他家里還很窮的時候倒是天天吃,但是,自從發(fā)起來以后,他每頓都是大魚大肉,咸菜什么的,誰要敢往他面前端,非被他打出翔來不可。
當(dāng)然,那是在家里,在縣衙他還不敢造次,畢竟這位縣令大人“后臺”比他狂野多了。
張斌倒不是和他們開玩笑的,咸菜一端上來,他立馬拿起筷子,招呼道:”來來來,大家嘗嘗,正宗的農(nóng)家風(fēng)味啊?!?p> 說罷,他夾起一塊咸菜,塞嘴里,細(xì)嚼起來。
眾人這個奇怪啊,貌似,請客不是這樣的吧,上個咸菜就開吃,簡直聞所未聞?。?p> 不過,縣令大人都打招呼了,眾人也不好不給面子,只能紛紛拿起筷子,“品嘗”起來。
臥槽,這他嗎什么鬼咸菜,有沒有放鹽??!
這咸菜正是陳盈盈家泡的淡咸菜,張斌特意讓人帶回來的。
咸菜如果太淡的話,的確不怎么好吃,這些人都吃慣了好東西,陡然一吃這淡咸菜,好多人都差點(diǎn)一口噴出來。
張斌好像并沒有看到大家痛苦的表情,也沒有繼續(xù)上菜的意思,他慢慢的將口中的咸菜咽下去,隨后嘆息道:“知道這咸菜為什么這么淡嗎?”
放少了鹽唄,這還用問,不過,并沒有人開口回答,因?yàn)榭h令大人明顯不是在問他們,而是準(zhǔn)備自問自答。
果然,張斌掃視了一圈之后,接著嘆息道:“因?yàn)槔习傩諞]錢買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