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山終年積雪,雪白的山頂仿佛要與天際融為一體,風雪之中那座仿佛冰塊砌成的恢弘宮殿,如同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
當正午的第一縷陽光照射進這座宮殿的時候,冰雪琉璃的宮殿頓時將其折射成了無數(shù)種色彩,遠遠看去,那宮殿便仿佛沐浴在圣光之中。
宮殿的寢宮內(nèi)躺著一女子。
那女子生得極美,冰肌玉骨,最美的眉眼,最美的鼻唇,最美的線條,組成了一張最美的面孔,極盡世間最美的詞匯,最華麗的辭藻形容她的美麗也不為過。
風吹進空曠的寢殿,卻不能吹動她的一片衣角,那人像是一塊冰。
而后,那人的眸子動了動,露出一雙極美的瞳孔,那人的眼睛也不似常人,眸色非常淡,是那種琉璃的顏色。
她輕薄的、血色同樣很淡的唇角輕輕勾起,對殿外的侍女說:“今日有貴客要來?!?p> 丹朱山高逾萬丈,且陡峭異常,是真真正正的“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揉欲度愁攀緣”。半山腰之上,一只山羊正在艱難地爬坡,眼前突然閃過一道殘影,再看之時,那殘影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辛甘來到山頂之時,大殿前已經(jīng)等了很多人。
侍女上前,朝著他輕輕點頭:“圣女早知先生要來,早已備好了東西,請跟我來?!?p> 侍女領著辛甘走進正殿旁的一座小小偏殿,圣女早已等在了那里,她轉(zhuǎn)過身,嘴角帶著幾不可見的笑意,但終歸算是笑了,那笑意在看見辛甘的一瞬間又凝固在了嘴角。
“你怎么還留了胡子?!”最關鍵的是,留胡子也就罷了,為什么還要留絡腮胡?除了一雙眼什么都看不見了。圣女惋惜:“挺好看的一張臉,遮上做什么?!?p> 辛甘摸了摸臉上的胡子,隨意地笑了一聲:“人老了,總該留些胡子?!?p> “你是長生之人,何來老字?”圣女反問他,辛甘笑而不語。
兩人一前一后坐在大殿中央的矮桌旁,圣女將桌上唯一的一杯茶推到他面前:“說吧,來這里想做什么?”
“求鳳凰淚?!毙粮势妨艘豢诓瑁肟谇遒?,與此處的風景如出一轍。
聽到辛甘的話,圣女陳默了半晌,開口問他:“是你自己想來拿的?”
辛甘搖頭:“奉宗門之命而來?!?p> 他放下茶杯,聽到什么噼啪的響聲,低頭一看,身前的矮桌已經(jīng)結(jié)了一層薄冰,冒著森森寒氣。
冰的源頭正是他眼前的圣女。寒冰以她的身體為中心,一直延伸到了大殿門口。
“荒唐?!笔ヅf了這兩個字。
辛甘尷尬地笑了笑。
圣女面色平靜,那桌上的寒冰仿佛爬上了她的臉,她說:“萬丈玄冰林不好進,鳳凰淚更是在萬丈玄冰林中央之地,你是真的想拿自己身體開玩笑么?”
辛甘看著圣女:“我要去?!?p> 圣女細眉微微皺了一下,定定看著他,嗤笑道:“一個月前,也有個人非要進去,那模樣就跟你一樣。”
遠在路上的君離陳冷不丁打了個噴嚏。她忍不住揉了揉鼻子喃喃自語:“定是哪家姑娘又在覬覦本公子的美貌?!?p> “真是蠢透了?!笔ヅf道。
辛甘好奇,羽族本就人煙稀少,萬丈玄冰林更是人跡罕至,更是北辰大陸有名的險地,竟然真的會有人要求主動進去:“那人活著出來了么?”
“出來了?!笔ヅ岬侥侨耍抗庵兴坪跆砹艘稽c柔和的光芒,“一個通脈下品,進去之后居然敢活著出來,簡直不把我鳳鸞殿放在眼里。”
辛甘怔了怔:“……通脈下品?”
“是。”圣女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對辛甘說,“我給你一晚的時間準備,明日進林,生死由命吧?!?p> “多謝。”他說。
“還有……”圣女思索片刻,沉聲告訴他說,“半個月前,鳳長老去了?!?p> 辛甘手指一抖,茶杯里的茶頃刻灑了出來。
他若無其事地放下茶杯,淡淡地應了句:“知道了?!?p> “她的墓地就在鳳凰冢,前代圣女旁邊。”前代圣女,是現(xiàn)任圣女的母親,圣女與她的母親,這是唯一一對都是圣女的母女。圣女,是羽族人心中的神明。
辛甘看扯著嘴角笑了笑,心不在焉地跟圣女聊了幾句,去了圣女給她安排的房間。
辛甘走后,圣女默默盯著桌上灑沒了的茶杯過了好久,走到窗邊看著辛甘的背影,光影中,他的脊背挺得僵直,如同一根積了萬年的冰凌。
侍女上前,她是圣女的心腹,是羽族的祭司。
她能從圣女古井無波的眼中,體會到她的某種情緒,比如她今天發(fā)現(xiàn),圣女在生氣。
“什么事?”圣女問。
侍女遞上一封燙金邀請函說:“人族皇室發(fā)來了邀請,皇帝五百大壽,請您赴宴?!?p> 話音方落,侍女手中的邀請函緩緩飄起,迅速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冰,伴隨著冰塊的碎裂,邀請函也變成了一片片碎片:“我說過,只要現(xiàn)任皇帝還活著,我絕不踏入人族半步,看來那混蛋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圣女的神情難得有了一點波動,那是一種夾雜著譏諷與厭惡的神色:“十年前人族是不是送來了一批茶葉,派畢方送回安城,捆成包,扔到街上?!?p> “是?!?p> 大殿再次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久,圣女突然開口問道。
“你是不是也覺得,她太狠了?”
祭司頓了頓,垂首回道:“鳳長老的事,屬下不敢妄言。”
圣女垂眸,濃密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