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在外間嬉鬧著,里間春生正在服侍李小仟穿外衫,她若有所思地對李小仟道:“奶奶,今兒午飯前,咱們還未出園子,爺身邊的水寒見咱們添了新人,便向奴婢打聽黎宛來著,還問冬暖是否這就不過來了。”
李小仟當(dāng)下只嗯了一聲,并不甚在意,百里星臺留意她這邊的人事變動也在常理之中。
自打她與百里星臺過招之后,她就覺得此人不簡單,心計深沉狠毒就不說了,那種細心委實嚇人,她做什么都仿佛會被他看穿,而且竟能把控她的情緒,因而對百里星臺,李小仟心底少說有八分痛恨,可到底也生了兩分怵意。
春生乍見李小仟沒當(dāng)回事,便有些欲言又止,低下頭不說了。
因她正在跟前系紐扣,李小仟看得分明,遂有問無問地隨口道:“可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
春生無辜地望了李小仟一眼:“大約是奴婢暗自多想了?!?p> 李小仟笑了:“又不會論你的罪,什么多想不多想的?!?p> “不過是奴婢想起件事兒來,奶奶聽了可別笑話奴婢?!贝荷f著便先告了罪,才又道,“先前冬暖被丹陽郡主打成那樣,奴婢去瞧冬暖的時候,見她柜子上有個瓷瓶,里頭的藥是上貢的,奴婢瞧著眼生的緊,當(dāng)時便多嘴問了一句,冬暖說是水寒送過去的,仿佛是爺和水寒挨打那一回,皇上賜給爺?shù)?,還剩了些?!?p> 李小仟聽著眼睛里也劃過一絲懷疑:“竟有這事?”
她房里頭的藥材什么的向來也都是春生一并管著的,也只有春生能一眼認出那藥不是她這頭的。
春生認真地點點頭,清秀的女孩子此刻看起來挺憨的。
李小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水寒素日與你們還算熱絡(luò)?”
春生連連搖頭。
可又頓了頓道:“奴婢們剛到這府里頭的時候,水寒與咱們都不甚熟絡(luò),后來奴婢離開奶奶身邊約摸有小一年,就不知道了?!?p> 李小仟回憶了半晌,原主以前沒少給水寒好處,那水寒對原主倒是一向恭恭敬敬地,至少表面上瞧著從不忤逆,也沒做過什么以下犯上的事情。
“怪了?!崩钚∏樦荷纳碛巴蛩蜷_窗子,外頭的月光照了進來,屋外樹的影子斑駁地映在湘妃竹的簾櫳上,芍藥的花香絲絲縷縷飄進來,令人靈臺清醒。
百里星臺那一大家子,從上到下無不對她心存芥蒂,評頭論足非議頻仍,然而細細想來,那個水寒確實略有不同。
凡事低調(diào)少言,從不胡亂置喙,也不像如筠那般隨便試試就露出尾巴,被她一腳就踩住了。
那樣的人,要么跟著百里星臺久了,也是個心思深藏不露的,有心接近并且打聽冬暖,這是想趁虛而入?
那就不得不防了。
要么就是對冬暖有小心思?
想到這里,李小仟心底驟然一涼,遂著急問道:“那一日你提起那藥,你瞧著冬暖是什么神情?”
春生仔細地回憶道:“那日得知奶奶親自替她報了仇,她感激得哭了不止一回,奴婢跟她提起這件,她瞧著也有幾分感動的樣子?!?p> “冬暖沒多說什么?沒再提水寒什么?”李小仟追問。
春生想了想,搖了搖頭:“并未再提水寒,她只說藥多多益善,外敷內(nèi)服,恨不能立時就好了,就能趕得及與咱們一道隨奶奶下江南呢?!?p> 李小仟又道:“那依你看,那水寒這般是為了什么?”
春生吞吞吐吐地道:“奴婢覺得吧,小心為上?!?p> 其實春生擔(dān)心那日的情盅,雖說刑蓮湖與李小仟推斷下來,是排除了百里星臺的嫌疑,然而水寒對冬暖的關(guān)注卻令春生疑竇漸起。
情盅的男方是誰她們還不知道,如筠服下情盅之后若是對水寒鐘情,二人原本就都在百里星臺身邊服侍,打小相熟,若是私下暗渡陳倉,她們暫時也沒機會查探不是?
說穿了,主仆倆對百里星臺都不放心。
李小仟聞言也點點頭,和她想到一塊兒去了。
正說到這兒,只聽外間的嬉鬧聲靜止,果見軟簾一掀,百里星臺進了屋,吩咐水寒去備水,他要沐浴。
正所謂白天不說人,這晚上也不能說。
李小仟與春生的目光幾乎不約而同地越過百里星臺,齊齊看向水寒。
水寒似乎收到了兩人炯炯有神的目光,只覺背后一凜,走開時身形僵了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