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德音從午睡中醒來,臉色蒼白,冷汗?jié)B透了枕頭與被褥,感覺整個人寒津津地。
自從李小仟元夕獲救并且后來封郡主翻盤,她便一病不起。
對百里星臺的相思已經(jīng)入骨,她不想逃,也逃不掉。
然而,她方才做了一個什么樣的噩夢?。?p> 真實得如同曾經(jīng)親身經(jīng)歷過的一般。
在那個夢里,李小仟已經(jīng)死了,死在去年初冬的十一月,用一根白綾胡鬧地結(jié)束了她那短暫而囂張的生命。
那時候,她死得多好?。?p> 李小仟死后,消息迅速傳至西北疆場,鎮(zhèn)北侯舊傷復(fù)發(fā),一命嗚呼,而后,鎮(zhèn)北侯夫人也一根白綾上吊,隨之而去。
鎮(zhèn)北侯府受到重創(chuàng)。
緊接著,景皇后受不住接二連三失去親妹妹與親外甥女的打擊,從此吃齋念佛,常常以淚洗面。
而太子得到真相之后,當場吐血昏迷,醒來之后性情大變。
再后來,星臺哥哥執(zhí)意替李小仟守制一年,一年之后,自己如愿以償?shù)丶奕氚倮餇钤?,成為星臺哥哥的名正言順的妻。
從那之后,自己與星臺哥哥夫唱婦隨,同心同德,琴瑟和鳴,生下一雙俊美絕倫、聰敏活潑的兒女,他們是全大都恩愛夫妻的典范,人人艷羨的神仙眷侶。
回憶起那七年最甜美的日子,星臺哥哥對自己的疼寵與愛護,柳德音都不愿意從夢里醒過來。
那七年間,星臺哥哥得到皇上的青睞與提攜,直至官居一品,自己也成了高高在上的一品夫人,一時榮光萬丈風頭無兩。
她成了整個大都最耀眼的女子。
然而,最好的東西肯定有破碎的一天,就如同一場美夢就肯定會有醒來的時候。
李小仟死去七年之后的某一天,太子與回京的新任鎮(zhèn)北侯李大仟突然發(fā)力,星臺哥哥被指控謀逆,百里氏被滅九族,九族之內(nèi),哪怕幼小如剛出生的嬰兒都不得幸存。
一夜之間,大廈傾覆,富貴過眼云煙。
百里氏、柳氏、范氏,甚至連百里氏已嫁出去的女兒們都沒能逃脫那場厄運。
只是,對太子來說,那還遠遠不夠。
他留下了星臺哥哥一家,可并不是救他們,而是令錦衣衛(wèi)日夜折磨!
錦衣衛(wèi)讓星臺哥哥與她,跪在李小仟冰冷的墓前誦讀抄寫經(jīng)書懺悔,寒暑不輟,以此贖罪。且每逢李小仟的忌日,必割他二人的鮮血合成一海碗,作為祭禮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僅如此。
太子對她說:你既然如此稀罕別人的夫君,那你就好好地享受別人的夫君對你的寵愛吧!
錦衣衛(wèi)替她找了各種各樣的男人,三教九流,什么樣的男人都有,他們可以是嫖客,也可以是苦力,甚至可以是乞丐。且告訴他們,她名叫柳德音,曾經(jīng)是一品夫人!是狀元郎的繼室!是柳司業(yè)的女兒!
天天如此,年年如此,她被折磨得活不下去了,羞恥痛苦得想一死了之。
然而錦衣衛(wèi)看著她像看著一塊破抹布一般,對她說,他們的父母親人都在錦衣衛(wèi)手里,若是他們不愿挨下去了,那么就讓他們的父母姊妹還有兒女替代承受這一切!
在煉獄里過了整整十年,她眼睜睜地看著,作為百里一族最后一個活口的星臺哥哥,最后在李小仟的墓前,被太子親手千刀萬剮而死。
她的星臺哥哥,與她心心相印、俊美無雙的星臺哥哥,生生被太子凌遲而死,他的血肉鋪滿一地。
太子在她眼前揚起薄而鋒銳的刀片,是錦衣衛(wèi)審訊重犯專用的酷刑小刀,那銀色的光芒能閃瞎她的眼??墒清\衣衛(wèi)命令她在一旁數(shù)數(shù),錯一個數(shù),便重頭來過!
可當星臺哥哥咽下最后一口氣時,對太子說的最后一句話卻是:對不起!
太子一直在流淚,可他冰冷地笑著回答:你想我饒了她?不會,我將她留給鎮(zhèn)國侯處理了,你求我,求錯了人!
星臺哥哥那雙好看的眼睛就永遠地閉上了。
幾日后緊跟著,太子薨。
太子臨死前,下令將李小仟移葬皇陵,追封公主,謚號青荷。
青荷!
柳德音想想都覺得可怕極了!
她怎么會沒有想到,太子對李小仟的感情已經(jīng)超出了正常的兄妹之情!
“蓮子青如水?!绷乱舨恢挥X地念了出來。
緊接著,她瘋了一般地大笑起來:“我一定是瘋了!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分不清是夢是真的柳德音躺在床上大失常態(tài),又哭又笑。
怎么辦?!
李小仟根本就動不得!
她猶記得在夢里,年邁而憔悴的皇帝來送星臺哥哥最后一程。
皇帝來送他,這是何等的榮耀?。『呛?!
皇帝對他說:朕只有一個嫡子,可是你毀了他!你怎么敢讓清河死掉!若不是朕的太子盡早地需要一個皇太孫,怎么可能便宜了你!
一言道盡一切的真相,皇帝的、太子的!
柳德音躺在床上咬牙切齒,這不會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她不相信!
暮氣沉沉地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夜色深濃,新月偏西,柳德音的眼前才漸漸有了一絲明光。
不要緊的,沒有關(guān)系的!她與星臺哥哥動不得李小仟,別人未必動不得!
兩世的情仇,她無論如何都要報仇,那一世的侮辱,她這一世必須雪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