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敢不敢治

　　斗室之中，因著顧錦寧這一句話，一石激起千層浪。

　　春桃目瞪口呆，驚呼：“小姐！”

　　蘇少澤先是震驚，轉(zhuǎn)而欣喜若狂，上前一步道：“顧姑娘可當真？！”

　　唯有蘇慕白這個正主兒，依舊面色淡然，僅是眸子里閃過一瞬的驚訝，眼角已不見笑意。

　　顧錦寧波瀾不驚地看著蘇慕白，說道：“可否與大公子借一步說話？”

　　略一沉吟，蘇慕白便道：“少澤，你先出去一下吧?！?p>　　蘇少澤囁嚅著張張嘴，卻不敢反駁，應(yīng)了聲“是”，便退出去了。

　　顧錦寧見他應(yīng)允，也屏退了春桃，暗示叫她放心。

　　屋子里只剩顧錦寧和蘇慕白。

　　“顧姑娘，你可以直言無諱了。”

　　顧錦寧有些站累了，走到一旁的紫檀木椅坐下，粲然笑道，“大公子居然會相信我這個小姑娘，能治好那么多名醫(yī)都治不好的痼疾？”

　　“莫非顧姑娘認為，自己是不可信之人？”

　　“不，我的意思是，那些名醫(yī)們，未必各個都治不了。或許有人能治，只是他們不敢治……而我，只是童言無忌罷了?！?p>　　蘇慕白與她對視，目光轉(zhuǎn)為銳利，說道：“蘇某愿聞其詳?！?p>　　“坦誠講，并非我天賦異稟，只不過是，恰好見過醫(yī)書中記錄的一種病例。”

　　“醫(yī)書記載：‘古西域有奇花，名曰曼陀羅，根莖葉果實皆劇毒，尤以種子為最。以西域秘法炮制，取其汁，無色無味，食之，輕者四肢麻木，重者癱臥不能行，然脈象不顯’?！?p>　　顧錦寧歪著腦袋想了想，清脆婉轉(zhuǎn)地道：“至于驗證，方才我已試過了。‘經(jīng)絡(luò)穴位不通，傷口處可見細微青紫，是否中毒，針入肝膽穴放血便知’。大公子，這醫(yī)書上說的，跟你的病癥是不是很像？”

　　蘇慕白越聽越心驚，握著輪椅的雙手已然骨節(jié)發(fā)白。驚疑之間，心中已有了隱約答案。

　　“雖然其中端倪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但這些年來，為你看診的醫(yī)者不知凡幾，應(yīng)當也有細心之人。只是，也許發(fā)現(xiàn)了，卻不敢說。料想此事，非你親近之人難為。與其卷入富貴人家的是非中，不如假裝糊涂。畢竟，治不好‘疑難雜癥’也不是什么丟臉的事，總比丟了性命強?！?p>　　顧錦寧說完，便息聲了。

　　縱使再淡然平和的人，突然得知原本以為的天疾乃是人為，都是需要時間消化的吧。

　　蘇慕白靜默半晌，終平復(fù)了心中奔涌的情緒，斂容肅然道：“蘇某感念顧姑娘知曉其中關(guān)竅，仍愿坦言告知于我。無論此毒最終是否能解，蘇某皆會承姑娘這份人情。”

　　“大公子不必承情，我不過求財而已?！鳖欏\寧盈盈笑道，“只是……若我蹚了這趟渾水，大公子能給我什么好處？”

　　蘇慕白一怔，好看的眸中似閃過不解，但仍是坦言道：“顧姑娘所求，只要在蘇某力之所及內(nèi)，定將雙手奉上?！?p>　　顧錦寧揮揮手，隨意地道：“不急，有大公子這句話便足矣。解當然是可以解的，就是需要時間，且較為麻煩。我回府先寫一份需要你準備的藥材單子，待最終確定了醫(yī)治方法，經(jīng)你同意后再談酬勞的事。還有一事，今后如何與你聯(lián)系？我可不想再參加勞什子的賞花會了?！?p>　　“你若找我，去中正街的緲鴻樓，把這個給掌柜的看，他自會安排?！碧K慕白從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遞給顧錦寧。

　　顧錦寧起身雙手接過，玉質(zhì)細膩溫潤，恰如其人。

　　“果然富貴人家就是闊綽，隨手給個信物，也如此貴重?！?p>　　蘇慕白若有所思，看著她白凈的臉上梨渦微現(xiàn)，并未作聲。

　　“那大公子便等我的信兒吧，告辭了?！?p>　　顧錦寧離開后，蘇少澤快步進屋，見長兄仍在皺眉思索，便焦急地問道：“長兄，顧姑娘到底能否醫(yī)治你的腿疾？”

　　蘇慕白不答反問：“若一個無所求的人，卻開口提要求，是何緣故？”

　　“長兄是指什么？你又是如何知曉對方無所求？”蘇少澤是真的糊涂了。

　　“我明白了?！辈恢氲绞裁?，蘇慕白豁然開朗，轉(zhuǎn)而又霽顏嘆道，“這顧姑娘……確實有些特別?！?p>　　******

　　顧錦寧出了蘇府，卻見程姝瑤從不遠處的馬車旁朝她迎面奔來，眉開眼笑地道：“我剛才換了衣裳，發(fā)覺你不在，蘇府的大丫鬟說你有事先走了。我放心不下，便一直在這等你。現(xiàn)在見著你人了，我就放心啦！”

　　“有什么不放心的，蘇家人會吃了我不成？”

　　程姝瑤卻搖搖肉指頭，鄭重其事地說道：“那些書里都是這么寫的，美貌小姐被小丫鬟騙去偏僻小路上，然后遇到壞人，發(fā)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欸！反正那蘇家人都是心眼子多的，我就是不放心嘛！”

　　顧錦寧失笑，不知湯圓丸子這小姑娘平日里盡看的什么書，說的做的皆是鮮為人知的事兒。

　　“妥啦……見你安然無恙就好。我在這兒都等餓了，該回家吃東西去了！”

　　見她要走，顧錦寧忙拉住她，摸摸她額前的劉海，捂嘴笑道：“我馬車上有些點心，給你捎回去吃?！?p>　　夏菱出門前裝的點心，總算派上了大用場。

　　程姝瑤眼前一亮，跟著顧錦寧取了食盒，笑得見牙不見眼：“錦寧，我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好人！”

　　想想，又補了一句：“給我好吃的，就都是好人……除了那些我討厭的壞人?！蹦┝耍圆煌袡C會帶顧錦寧去玩好玩的，見顧錦寧終于應(yīng)承了，才依依不舍地和她道別。

　　街道上響起馬蹄答答聲，兩輛馬車朝不同方向漸行漸遠。但這兩人的緣分，卻在冥冥之中，逐漸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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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城中某處戒備森嚴的院落，一間書房門口，響起三聲叩門聲。

　　“爺，魑魂那邊傳來了消息?！?p>　　屋內(nèi)一道凜若冰霜的聲音：“進來吧?！?p>　　書房內(nèi)，玄衣男子拆開信筒，迅速看完信中內(nèi)容，冷笑道：“蘇家近幾日倒是熱鬧?！?p>　　修長而骨節(jié)明晰的手取出蠟燭點燃，緩緩燒著信紙，沉聲問道：“讓你查的那人，怎么樣了?！?p>　　“顧國公的獨女，已故慕容氏所生，未滿十二，素來少與人交際。今日也去了蘇府，見了蘇大公子，應(yīng)當是診病。”

　　“說些我不知道的。”

　　“……醫(yī)術(shù)從何而來，屬下仍在追查。”

　　玄衣男子將燃盡的灰燼收攏，冷聲道：“自己去領(lǐng)罰吧?！?p>　　“是！”那屬下低垂著頭，快速退下了。

　　“顧……錦……寧……”玄衣男子手指輕點桌面，幽深至極的黑眸閃過一絲玩味，“這顧家小姑娘，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