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大夫是個什么樣的人?”
安思璇問了一個她來到晁家最想要問的問題。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出生的時候就被先生帶走了,直到我父母雙亡,我才回到長安。”齊玄在帳篷里踱著步子,“說這些干什么,你真是我大嫂?”
安思璇聞言拿起桌子上的竹簡,“這是我們這一輩的族譜,第三列四行,便是我夫君?!?p> 齊玄接過一看,密密麻麻的名字,看了一半忽然想到,自己的名字又不在這上面看這個有什么用。
“他是怎么死的?”
安思璇沉默了半晌,齊玄聳聳肩膀盤膝坐在她旁邊,一副聽故事的模樣。
“這對你來說可能只是個故事,但對我來說不是。”
“哦,對不起,那我嚴(yán)肅點(diǎn)?!饼R玄輕咳直起身子。
晁家在潁川郡本是富足的家族,尤其是晁錯當(dāng)了御史大夫后潁川郡的官員便紛紛前來拜訪,弄得老祖宗不厭其煩就開始拒絕見面,但官員們盡管心有不滿也不敢說出來。
除了晁家之外沒有人知道晁錯已經(jīng)和晁家決裂。
那時候安思璇的夫君靠著晁錯的威名在陽翟縣當(dāng)了一個主薄,而實(shí)際上他只是一個不干活光領(lǐng)俸祿的主薄,真正的老主薄都快退休了還在幫他處理縣內(nèi)事務(wù)。
對于這些事情,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直到有一天,晁錯被彈劾,腰斬于市。
晁家的災(zāi)難就來了。
許多子弟被辭退,土地被兼并,安思璇的夫君以往的事情被抖落出來,但還沒有等人高發(fā),他自己就因?yàn)殛思彝恋乇煌滩⒌氖虑檎疑狭艘粋€小家族。
這一次沒有人給他面子,安思璇的夫君被那個小家族一路打到了縣衙,這一路上甚至有不少陽翟縣的百姓成了幫兇,然后在縣衙門口被活活打死。
據(jù)說縣令出來只是探頭看了一眼,隨便抓了幾個人扔進(jìn)了大牢,便了結(jié)了此案。
后來事態(tài)越發(fā)的變本加厲,許多晁家子弟在外被欺負(fù),最后老祖宗出面幾乎掏空了晁家的庫房挨家挨戶的送禮才平息了風(fēng)波。
安思璇看了齊玄一眼,發(fā)現(xiàn)他的表情很奇怪,就是那種想笑又不知道該不該笑的表情。
“你……”
“說真的,要不是怕被你打,我是真的很想笑……我老爹真是冤枉?!?p> 齊玄歪起了腦袋,“明明就是晁家不要臉的想沾我爹的便宜,結(jié)果自己不知道收攏貪欲,囂張跋扈導(dǎo)致這一結(jié)果,憑什么怪我爹?”
“你胡說!”
“我胡說,當(dāng)初我父親當(dāng)了御史大夫,你們可以就此向外宣揚(yáng),從此與晁錯斷絕關(guān)系,你們非但沒有,晁家子弟還恬不知恥的借用我父親的名義進(jìn)縣衙當(dāng)官。別人吞并晁家的田產(chǎn),呵,晁家的田產(chǎn)又是誰家的呢?”
齊玄就不明白,怎么不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呢?
“這……因?yàn)椤卑菜艰肓税胩斓睦碛?,低下了頭。
“你嫁到晁家?guī)啄炅???p> “不到三個月……”
齊玄掐指一算,也就是說……
“我和你大哥還沒有舉行婚禮。”
蒼天,又是一出悲劇,齊玄攤攤手,“其實(shí)你完全可以改嫁的,大漢沒有那么嚴(yán)謹(jǐn)?shù)娘L(fēng)氣,比如那個晁千就挺好的,就是傻了點(diǎn),連金餅都沒有見過?!?p> “噗?!卑菜艰嬷彀托ζ饋?,“大漢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沒有見過一整塊的金餅。”
“不會吧?!饼R玄張大了嘴巴,連云夢山上都有。
“真的,除了老祖宗掏空家底送禮的那一次,我就沒有再見過金餅了。要知道那些都是晁家攢了幾代人的家底?!?p> “貴公子,你真是不懂人間疾苦。”安思璇看了齊玄一眼,“朝廷總是派你這樣的人來賑災(zāi),怪不得每次都沒有什么效果?!?p> “我這種人怎么了?”
“你們根本不懂百姓需要的是什么。”
需要什么,無非是糧食清水,還需要什么。
“他們需要一個依靠,一個精神寄托,災(zāi)難摧毀的不只是家園?!?p> 齊玄愣了半晌,陷入了沉思,安思璇也不出聲,靜靜的看著齊玄的側(cè)臉,突然齊玄抬起頭,“給我竹簡和刀筆,我要寫東西。”
安思璇聞言立刻跑了出去,不一會兒抱著竹簡和刀筆回到了帳篷。
齊玄打開竹簡,握著刀筆先是寫了一封給周亞夫的信。
“將軍別來無恙否,吾順流而下至晁家,一切平安勿念,盼與將軍于晁家相逢?!?p> 齊玄寫完卷起竹簡,“將這個與玉佩交與周亞夫。”
“周亞夫?可是那個平定了七王之亂的周亞夫。”
安思璇眼睛里的小星星閃的齊玄頭都暈死了,“大嫂,不要想了,那就是個糟老頭子?!?p> “胡說八道什么!”安思璇臉上一紅,齊玄搖搖頭,打開第二份竹簡。
正要下筆時,卻收回了手,現(xiàn)在寫了也不能發(fā)出去,晁家的人并不可靠。
當(dāng)然這是寫給集靈臺的,方才安思璇說災(zāi)難摧毀的不只是家園的時候,齊玄就有了想法,災(zāi)難過后安撫的時候,正是長生天可以大放異彩的時候。
只是有些不光彩,但總是會有人做的,還不如讓長生天來,至少自己不會坑那些百姓的錢財。
“師兄臺啟,見字如晤,玄自遠(yuǎn)長安日日掛念兄之安危。如今已然入秋,長安天氣漸冷,望兄多添衣裳,以免寒病入體。大軍已至潁川,一切安好勿念,弟同念徹兒與娘娘望兄多去探望。
自至潁川玄常問天,人為何而生、而存、而亡,若不敵天災(zāi)何為延續(xù)之意義,奈何洪水滔滔無人可與玄相辯,更甚念兄之所在。
災(zāi)禍降世,既毀萬物,更摧人心,災(zāi)禍過后尚需人手安撫民心,于百姓予依靠,兄以為長生天如何?
弟靜候兄之回信,不盡欲言,望兄珍重?!?p> 齊玄寫完了之后扭了扭脖子,將竹簡收起放入懷中,“唉,幫我找一身干凈的衣服吧,不必太華麗,適合跑動就好?!?p> 安思璇看著齊玄手中的竹簡,“你這個不要發(f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