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王首李賀等一行襄陽高層名門匆匆登上城樓,緊張地看著北方胡騎揚起的萬里煙塵。這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名門望族,從未經(jīng)遇過戰(zhàn)亂,以往聽聞北地慘狀時,也不過一笑置之,如今兵臨城下,早已亂了方寸,一個個求救般地望向王首和李賀二人。
張由已死,作為士族領(lǐng)袖的王氏家族和統(tǒng)兵多年的襄陽將軍,在此當(dāng)口無疑就成了整個襄陽城的主心骨。
又匆匆登上兩人,一人是王首族弟王承,朝王首拜道:“大兄,王家府兵已各就各位!”一人是軍營的一個副統(tǒng),也向李賀報告:“將軍,將士們都已集結(jié)完畢!”
李賀回頭瞥了一眼神色落寞的曲高,見大敵當(dāng)前,他竟為一女子傷情至此,不由得鄙哼一聲,轉(zhuǎn)向王首問道:“王家郎君,聽聞你是個有主見的,現(xiàn)襄陽危急,你可有良策?”
王首緩緩地側(cè)過半邊臉孔,面上帶著復(fù)雜的淺淡笑意,望向李賀的幽瞳深邃無比,仿佛可以噬人心魄的黑洞一般,直讓李賀沸騰的熱血一瞬間結(jié)成了冰。他統(tǒng)兵多年,也跟隨張由經(jīng)歷過沙場,面對死亡也未曾皺眉,此時被王首這么地望了一眼,心跳竟咚咚加速,無端地生出一股恐懼,這股懼意瞬間襲遍全身,就好像突然落入一個冰窖一般。
“請李將軍交出襄陽的守備兵權(quán)!”王首陰沉地?zé)o半分情感的聲音傳到李賀耳中,李賀驚道:“你說什么!”
一個身形嬌小的黑衣女子貼近王首身側(cè),側(cè)目過來,肅殺地盯著李賀。
“你!”李賀驚懼之下,猛地明白過來,他難以置信地望向王首,吼道:“居然是你!”
王首面上仍看不出半分情感,他淡淡地說道:“一城不容二主,李將軍竟不明白這個道理?”
李賀四下瞥了瞥,見王承帶來不少王家府兵,分布在周圍,城樓上雖也有不少他能統(tǒng)率的士卒,但他心知,王氏府兵裝備精良,訓(xùn)練嚴(yán)明,作戰(zhàn)力遠(yuǎn)勝這些普通士卒,若要在城樓上與之硬碰,定是討不了好的,況且還有那神出鬼沒的女刺客在側(cè),他想走下城墻號令大軍也希望渺茫。
猛地,他眼中燃起一絲希望地望向曲高,前夜,那女刺客想要殺他時,是曲高擋在身前。曲家世代守衛(wèi)襄陽,他也算是看著曲高長大,他相信曲家對襄陽的忠心,那是整個襄陽城都深信不疑的事??v昨夜想要圍殺他,但為了襄陽存亡,曲高絕不會坐視王首拿下自己。他身邊的那幾個黑衣死士,看起來更為兇殘,不過此時,李賀竟越看越喜歡,只要曲高能拖住王首,給他爭取逃下城樓的時機,待回到大軍中,他就無所畏懼了。
幾乎是同時的,曲高也抬起頭,冷冷地剜了李賀一眼,對身旁的黑衣死士道:“拿下他!”
兩個黑衣劍士一同上前,轉(zhuǎn)瞬間便將長劍一左一右地橫在李賀項上,速度之疾,令人稱奇!李賀驚道:“你!曲郎,為了襄陽……”
“我前夜護你,是為了襄陽,今日拿你,亦是為了襄陽?!鼻叽驍嗨脑挘瑢⒅祛伷椒旁诘厣?,站直起身,行到城樓廊上,對著城下整裝待戰(zhàn)的守備士卒,提高了聲音,喊道:“大敵當(dāng)前,李賀欲賣國求榮,吾已將其拿下,襄陽的將士們,為了我們的家人,絕不能讓胡賊入境半步!”
“誓死守衛(wèi)襄陽!”
“誓死守衛(wèi)襄陽!”
“誓死守衛(wèi)襄陽!”
起初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緊接著眾人一齊喊出,聲勢浩大,直震驚了城樓上的所有人,這其中,也包括李賀和王首。
城樓上多是各士家大族的領(lǐng)袖,或是統(tǒng)兵多年的將官,在他們所有人的眼中,曲家不過是一個寒門下士家族,雖是襄陽城中唯一一個甲等兵家族,于普通士兵之中是有一定的威望,但于這些人眼中,那是微不足道的。況且曲高并未參軍,連前太守恩賜的這個世襲的都尉之職都保不住,怎么會有如此強大的號召力!
他說李賀要通敵,成千上萬的士卒居然就信了?
他以白身拿下李賀,竟無一人上前質(zhì)疑!
這是眾人都無法理解的。緊接著,他們看向曲高的眼神也都有所變化,這種眼神不同于以往士族看寒門的輕蔑,也不同于身份地位相似時的平等,那眼神中帶著三分仰望,七分敬畏,一時間,眾人也都暗驚:以往只有面對王首時才有的姿態(tài),怎地對此子也不自主地表露出來?
王首眼光何其銳利,早將眾人神態(tài)盡收眼底,他目隱含光,輕嘆口氣,再一次望向城外,胡人的兵馬已不足十里了。
曲高慢慢地向王首走了過來,王首知道他手中握著陸離劍,不由得警惕了些。不知怎么,他自認(rèn)為還算了解曲高,明知他不會向自己下手,但心中也不禁胡思亂想:眼下襄陽守備軍皆聽曲高指揮,若曲高殺了自己,便可做名副其實的襄陽之主。權(quán)力地位對一個人的吸引力是致命的,他享受了眾星捧月的待遇,心中難道不會滋生欲望嗎?
若是如此,絕不能心軟了!王首退了半步,輕叫了聲:“越人?!?p> 事實上,不消王首呼喚,那女刺客已半身擋在王首身前。她倒是面不改色,二人交過手,曲高的功力,不足以對她造成威脅,只是她心中不解,自家的主子曾拒過皇帝指婚的公主,怎么會對這樣一個小子怯退?
曲高在五步外停了下來,手一揮,李賀痛叫了一聲,胸前裂開了一個血口子,鮮血汨汨地流出,曲高拔出劍,望著王首,道:“我知道,這些事你不能做,我?guī)土四悖舱埬銊?wù)必幫我,守住襄陽!”
他的聲音有些落寞,若說是因為朱顏也可,可王首聽得出,曲高是對他防備自己的失望,重重地點了點頭,王首對著曲高,四指朝天,立誓道:“首與曲郎盟誓,首必與襄陽同存共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