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旌眼神閃躲，似乎在害怕夜昭瑛會問他什么。
夜昭瑛站在左旌面前，盯著他的臉看。
“你有事情瞞著我，對嗎？”
左旌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低著頭不說話。
“左旌，我們認識多少年了，彼此從未有過秘密，怎么你現(xiàn)在開始瞞我了？”
左旌攥著雙手，咬緊牙關。
夜昭瑛臉色沉了下來，他提高音調(diào)。
“我再問你一邊，到底瞞著我什么了？”
他語氣陰寒，一下驚醒了舒菀之。
舒菀之揉著雙眼，看見左旌和夜昭瑛站在門口，面面相覷。
“左旌你醒了啊，你們兩個在干嘛呢？”
舒菀之站起來，跑到左旌面前查看他的傷口。
“左旌，你才剛做了手術，要趕緊躺下休息啊，怎么起來了，你的腹部……”
他光著上半身，腹部橫著一道傷口，有的地方滲出了膿血。
“等著，我去叫醫(yī)生！”
她打開門想出去，卻被左旌拉了回來。
“別喊了，我不疼。”
他從病床上拿起衣服，迅速穿好。
舒菀之覺得氣氛詭異，總覺得夜昭瑛在隱忍著什么。
左旌坐在病床上，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了。
“殿下，不是我有意瞞你，我只是不想讓你知道真相后為我傷心?！?p> 夜昭瑛走過去，“到底什么事，你趕緊說！”
他語氣中帶著無法抗拒的命令。
左旌嘆了一口氣，只得向他坦誠。
“二殿下將您處決后，我不想您陳尸荒野，就偷偷背著您去了皇陵。走著走著就看見了那口井，井內(nèi)浮現(xiàn)一行小字，意思是說想要讓你復活，就要一命換一命，所以我……”
“所以你用自己的命來換我的重生？”
夜昭瑛已經(jīng)猜到左旌接下來想說什么了。
左旌點點頭，默認了他的猜測。
“那你手上的斑點就相當于是生命在倒計時的一個標志？”
舒菀之也明白了左旌的意思。
“算是吧，生命即將結束前，很多感官都會慢慢喪失，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感覺不到疼痛了。”
左旌低著頭看著自己腹部的傷口，用手輕輕撫摸它。
“方法呢，取消這個契約的方法呢？”
夜昭瑛迫不及待的問他，他不希望自己的復活是建立在左旌的死亡之上。
左旌仰頭看他，一臉無奈。
“殿下，沒有方法，就算有，我也不會改變這個結果，這一切都是我深思熟慮過做的決定?！?p> “左旌！你怎么這么傻?。 ?p> 夜昭瑛嗓音沙啞，幾乎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
舒菀之側頭看他，卻見他紅了眼眶。
她略顯震驚，從認識夜昭瑛到現(xiàn)在，他的情緒幾乎從來沒有大幅度的波動過。
做什么事情都是輕描淡寫，波瀾不驚的。
可是現(xiàn)在夜昭瑛渾身顫抖，睫毛都濕潤了，可見他對左旌的感情之深。
“殿下，屬下受父親之命前來保護您，就絕對不會讓你受一絲一毫的傷害。讓您被二殿下處決，就已經(jīng)是我的失職，我只是想做點什么來彌補！”
左旌的眼睛也紅了，淚水從眼角溢出，滴落在地板上。
夜昭瑛忽而伸手抱住他，忍不住濕了面頰。
“左旌，你從來就不欠我什么，是生是死皆是天命，你真的沒有必要為我做到如此地步?！?p> “我……從未將你當成部下，對我而言，兄弟之情便是如此。”
他聲音哽咽，話音落罷，舒菀之也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眼角。
他們那個世界里的人，可以為了彼此將生死置之度外。
放眼她的世界，能有多少人可以做到？
舒菀之再也忍不住了，趴在病床上嚎啕大哭起來。
可能是她的哭聲太大，震到了左旌和夜昭瑛。
他們放開彼此，抬手擦干了眼淚。
“喂，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夜昭瑛揉了揉她的腦袋，故意把她的頭發(fā)弄亂。
舒菀之一邊哭一邊說。
“你們兩個人的感情太好了，我很感動，就、就忍不住……想哭?！?p> 她抽泣著，從包里翻出紙巾，一把鼻涕一把淚。
左旌本來還很傷感，一看見舒菀之窘迫的樣子，不禁破涕為笑。
“抱歉啊菀之姑娘，我跟七殿下的事情影響到你的情緒了，實在不是故意的。”
舒菀之哭得臉都紅了，她的眼淚像是泉涌般止不住，剛想說話就又哽咽了。
夜昭瑛無奈的搖搖頭，蹲下來輕拍著她的肩膀。
“別哭啦，看你的樣子比我們還傷心了，讓我們情何以堪啊?！?p> 舒菀之忽然把頭抬起來，一把抱住了夜昭瑛，把頭埋在他的胸口，又開始抽泣。
她的舉動太過突然，夜昭瑛怔在原地，身體僵硬完全不敢動彈。
左旌掩著嘴，想笑又怕夜昭瑛會發(fā)現(xiàn)，便用手肘推了推夜昭瑛，示意他做點什么。
夜昭瑛這才反應過來，也伸手攬住了她的后背。
“好啦，左旌會沒事的，我們也都會過的很好。”
舒菀之小聲說，“或許、或許你們留在這里，以后就不會有那么多事情了?！?p> 她能夠預感到，左旌和夜昭瑛很快就能找到回去的方法了。
或許這一走，他們將再也不會回來……
她的這番話讓夜昭瑛接下來的所有話都哽在了喉嚨口。
如果能夠找到正確的方法，不回去是不可能的。
他們在那個世界里長大，所有親情和友情的聯(lián)系都在那里。
落葉歸根，想要舍棄過去的一切，談何容易？
舒菀之仰起頭，看著夜昭瑛的瞳孔，語氣帶著央求。
“夜昭瑛，不要回去了好嗎，跟左旌留下來，我會想辦法說服我的家人接受你們的。我爸爸媽媽還有弟弟人都很好的，只要我好好說，他們一定也會留你們住在家里的?！?p> 左旌皺著眉，舒菀之的話讓他格外感傷。
舒菀之是個難得的好女孩，為人單純，心地善良，平日里對左旌和夜昭瑛無微不至。
夜昭瑛看著舒菀之揚起的臉，雙眸靈動有神，皮膚白凈細嫩，臉上的兩行淚水在微微泛光。
她楚楚動人的模樣，就算是與夜闋心的容貌相比，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避開她的眼睛，不敢再看。
“對不起，菀之，或許要讓你失望了?！?p> 舒菀之聲音顫抖。
“為什么，這里的生活不好嗎，沒有戰(zhàn)亂也沒有殺戮，睡覺的時候也不用膽戰(zhàn)心驚，留下來不行嗎？”
她明知道夜昭瑛在顧慮什么，還是想問他，她只想聽見夜昭瑛親口回答。
夜昭瑛深吸一口氣，扶著舒菀之的身體，坐在床沿邊。
“菀之，我是鷺玉宮的主人，不能為了自己的安逸而無視他們的死活。他們被貶到了天涯城，每天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沒有了我就等同于沒了主心骨，那就是一盤散沙，生活只會一落千丈，糟糕透頂?！?p> 他側過頭盯著舒菀之晶瑩的眼睛。
“我需要回去引導他們，帶著他們在天涯城中安居樂業(yè)，就算是被流放，也要過好每一天，對得起自己這一生?！?p> 舒菀之點頭，“你是七殿下，有自己的責任和義務，我明白的……”
“其實我也只是懷著僥幸的心理問問你們，我知道你們二人都是有擔當?shù)娜?，才不會自私自利拋棄其他人呢，我都明白的……?p> 她的眼淚再次滾落，嘴唇始終處在顫抖之中，她背過身去把眼淚抹凈。
“好啦，我只是開個玩笑罷了，你們別太認真了。”
舒菀之從臉上擠出一個笑容，站了起來。
左旌也站起來，心中難過，卻忍住了什么也不說。
“殿下，菀之，我們回去吧，我在這里待得不舒服，我沒事了?！?p> “你的傷口還沒好透呢，醫(yī)師說讓你住在這里再觀察一段時間?！?p> 夜昭瑛的視線挪到他的腹部，雖然隔著一層衣服，但他知道，那傷口一定不會太淺。
左旌只是搖頭。
“不會有事的，殿下請相信我?！?p> “可是醫(yī)生他……”
舒菀之不放心左旌的狀況，卻被他堅定的眼神給堵了回來。
左旌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他這么說定是因為自己有把握。
“可是現(xiàn)在外面全是護士，我們怎么出去呢？”
舒菀之把門打開一條縫，偷偷掃了一眼走廊，果然看見還有護士在值班。
“不能直接出去嗎，她會攔住我們？”
夜昭瑛十分不解的問舒菀之。
“當然啊，左旌是病人，他們身為醫(yī)護人員，肯定是要對病人負責的，如果你擅自溜出去，萬一有什么事情，別人會說是他們看護不周?！?p> 舒菀之把窗簾拉開，他們在三樓，外面沒有任何可以攀爬的管道或是欄桿，根本就下不去。
左旌看著夜昭瑛，跟他對了一下眼神。
“應該不會有人看見吧？”
夜昭瑛看了一下天色，還未完全大亮，可以肯定沒問題。
舒菀之見他們兩個人無視自己的存在，一直在用眼神交流，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主意了。
“你們想干嘛，有辦法出去？”
夜昭瑛輕笑，“這點高度，不算什么。”
舒菀之還沒猜到他們想干什么，卻見左旌一下拉開了窗戶，縱身一躍便跳了出去。
“左旌！”
舒菀之驚呼一聲，嚇得眼睛都瞪圓了。
“上來吧?！?p> 夜昭瑛用力一拉她的雙臂，舒菀之整個人便被抱了起來。
沒有明白狀況，只能伸手抱住夜昭瑛的脖頸。
夜昭瑛也同左旌一樣，飛快的從窗臺上跳了下去。
舒菀之只覺得耳邊的大風呼嘯而過，眼前的景色全都模糊了。
她身體略微失重，閉著眼睛躲在夜昭瑛的懷里驚呼。
未等她的心跳恢復正常，夜昭瑛腳下一沉，穩(wěn)穩(wěn)落在了地面上。
“睜開眼睛吧，我們已經(jīng)出來了?！?p> 夜昭瑛的聲音如同清風般拂過舒菀之的耳畔，她睜開眼睛，看見左旌正對著自己笑呢。
“天哪，你們、你們直接從三樓跳下來了？”
夜昭瑛把舒菀之放下，她仰頭看著方才的窗戶，又看了看面前的這兩個大神。
他們神態(tài)自若，完全不覺得驚慌。
左旌笑了，“這有什么，在我們那里，飛檐走壁只是常態(tài)。”
其實舒菀之完全不應該這般震驚，他們兩個人帶給自己的驚訝還少嗎。
“你們知道我小時候最大的夢想是什么嗎？”
舒菀之一邊朝前走，一邊問他們。
左旌說，“想變成那種很有錢很有錢的人？”
“哎哎哎，我小時候有這么勢力嗎，這明明就是我長大后的理想！”
夜昭瑛聽了忍不住也笑起來。
“夜昭瑛，你猜猜？”
舒菀之看著他俊美的側臉，問。
夜昭瑛沉思片刻，凝視前方，閃出一個想法。
“不會是想長出翅膀吧？”
舒菀之一拍雙手，“對！對！就是這個！”
“夜昭瑛，看來我們還真是知己了，你可真是了解我??！”
“我小時候最喜歡觀察鳥了，還總想著長出一對翅膀來，跟它們一樣無憂無慮的到處飛翔?！?p> 夜昭瑛也只是根據(jù)他們聊天的上下文隨意猜了一下，沒想到還真猜準了。
舒菀之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小時候看古裝劇的時候，男女主角動不動就用輕功飛來飛去，什么輕功水上漂啦信手拈來，我跟我弟都羨慕死啦！”
舒菀之越說越興奮，眉眼里全是笑意，瞳孔亮晶晶的，比夜空中的星辰還要亮麗。
夜昭瑛忍不住盯著她看，被她的笑容感染到了，雙眼也微微瞇了起來。
每一次看著舒菀之，夜昭瑛的心總會很快平靜下來。
她好像總是能夠給身邊的人帶來快樂，跟她在一起，再緊張的情緒也能瞬間被緩解、治愈。
左旌將夜昭瑛神情中的細微變化看在了眼中，自從認識了舒菀之，夜昭瑛的性格與過去大相庭徑。
這是好事情啊……
如果有一天焯輝大陸恢復了寧靜，左旌倒是希望夜昭瑛能夠回到這個世界，永遠跟舒菀之在一起。
只有站在舒菀之身邊的那個他，才是真正快樂、自由、平靜的夜昭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