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白龍殤
敖烈只覺身體直直的下墜,一切意識都飄忽不定。本是威武沉穩(wěn)的巨龍,卻在瞬間便成了一頭暴躁的野獸,失去了所有龍族應(yīng)有的持重高貴之態(tài)。敖烈愣愣的想,自己的父王,何時也會有這樣失控的時候,一點都不給自己做個好的榜樣。
巨龍的眼角留下的眼淚,深深的刺痛了敖烈的眼睛。不禁眼睛也變得潮濕,他的父王,堂堂南海之主,曾經(jīng)那樣神色威嚴(yán)的對著自己,那樣的威儀震懾心魄。而此時,那樣的父親居然瞬間蒼老,像是一個垂暮老人。
——父王啊,以往所有的恨,所有的怨,都已經(jīng)化為塵煙。母親是那樣的愛你,才讓我留在了這個世間。盡管你不曾存在我的幼年,但是之后的種種,也算是盡力的補償。能渡劫化龍,就是我天大的福分。作為太子,我已經(jīng)努力在做。希望這樣任性的我,不要讓您感到失望。
父王啊,如果來由來世,不要讓我離得您太遠(yuǎn),不然我怕會像今生一樣,連陪伴的時光,都太過短暫……
敖烈慢慢的下墜,在接近地面的時候,驟然閃現(xiàn)出一道幻影,將他穩(wěn)穩(wěn)的接住。那幻影原是一條玉色蛟龍,龍角不似龍族之人的那般粗壯,身上也只有兩只前爪。只見這蛟龍將敖烈圍繞在中間,緩緩落地,倏然展現(xiàn)出人形。
漪瀾將敖烈攬在懷里,心臟似乎是被什么撕扯開來。她看見懷里的人沒有了以往的神采,灰白的臉色,呼吸微弱,就連身體也是在一點點的失去溫度。她顫抖著手,輕輕的拂過他的眉眼,穩(wěn)住聲音,哽咽道:“太子……”
敖烈視線模糊,目光渙散。但是耳邊的聲音使得他混亂的神志又找回了一絲清明。他在短暫的分辨之后,驟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意,這樣的懷抱逃過溫軟,使人貪戀。
“漪瀾……”他弱聲道。
漪瀾狠狠的點頭,淚水倏然滑落。她在敖烈離開的時候總是心神不寧,自從知道他之前的身世后,就再也不能將他只是視為南海的太子殿下。漪瀾一次次的回想幼時與敖烈初見的場景,那個堅強隱忍的小蛟龍,總是一臉戒備的模樣,好像是對誰都充滿了敵意。那樣的環(huán)境,讓小蛟妖過早的嘗到了心酸疾苦,受盡了白眼和嘲諷。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父王的手中捧著長大的,那么敖烈小的時候看見如此和睦的場景之時,心中又會是怎樣的痛楚。
他是會渴望,是會羨慕的罷。
雖然他總是一臉的不屑和無視。但是在內(nèi)心里,他也是希望能有一個人,站在自己的身邊,能分向他的歡樂悲喜,哪怕他不是太子。
漪瀾將頭埋在敖烈的頸間,淚水順著臉頰滴在對方的皮膚上,暈開了一朵朵的熾熱花韻。
她還是來的晚了嗎?
她已經(jīng)等了他這么久,卻還是等不到嗎?
漪瀾將敖烈冰涼的手掌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噙滿眼淚的雙眸中蘊含著化不開的柔情。她早就應(yīng)該去找他的,或許能早一點,他就不會孤獨這么久。
敖烈此刻無力的任憑對方將自己的手貼近熾熱濕滑的皮膚,心里像是被針刺一樣的疼痛。他沒有想到在臨死之前還能再見漪瀾一面,那個任性妄為的公主殿下,應(yīng)該是永遠(yuǎn)快快樂樂,不應(yīng)該露出這樣悲傷的表情。敖烈用力的綻放出笑意,渙散的眼神望著虛無,弱聲道:“哭的樣子,很難看……還是,潑辣一些好……”所以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讓人不禁會心疼起來。
漪瀾的眼淚撲簌簌落下,哽咽著說道:“我等了這么久,請不要丟下我?!?p> 敖烈混沌的眼珠緩慢的移動過來,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迷惑。飄散的神志已經(jīng)不能使他靈敏的思索,反應(yīng)也顯得遲鈍了許多。
漪瀾拿下腰間的香囊,輕輕的引著敖烈的手掌摩挲里面的輪廓。她攤開對方的手掌,將里面的貝殼倒了出來,放在掌心上。
敖烈在觸碰到硬物溫度的一瞬間便明白過來,不甚清明的思緒逐漸飄遠(yuǎn)。那樣清晰的回憶,使得他心中跟著狠狠的疼了起來。
如果可以,他寧愿一生都不要讓漪瀾知道那個人的下落。而此時的自己,更是不愿意看見她背負(fù)著這樣的悲傷知曉真相。
“你離開了這么久,可不可以別再讓我空等?!变魹懫怀陕暤恼f道:“我已經(jīng)不想再繼續(xù)等下去了,所以,你也不要再騙我了好不好?!”
敖烈心中苦笑,看來,他始終是要辜負(fù)這人,想要守護的秘密,卻是在他的臨死之際,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不必等……”敖烈喃喃道:“總會有更好的人,在前面等你……”但那個人并不是我,是一個,能陪伴你一生的人。
漪瀾狠狠的搖搖頭,淚如雨下。一個人在心里深埋了這么多年,早已占據(jù)了她的整個身心,哪里還有地方,再去安放別人。漪瀾握著敖烈的手,哽聲抽噎道:“敖烈,我們是有了婚約的,已經(jīng)上奏了天庭,是不容許悔改的!玉帝賜下了賀禮,昭告了三界。我是南海太子的龍妃,這是不容改變的事實!”漪瀾停了停,貼近敖烈的額頭,“我們回去,一起回南海,一起回碧波潭。你是太子,要娶我,不能食言?!?p> 敖烈的視線逐漸變得昏暗,眼神也越來越渙散,他耳邊的聲音似是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卻還那般的心疼。敖烈集聚力量,緩慢的抬起手掌,毫無目的的伸向前方,想要替她拭去淚水,卻看不見她的面容。
一只手掌與自己在空中十指交握,使得敖烈莫名的安心。他露出淡淡的笑意,像是要展現(xiàn)出所有的光彩。敖烈緩慢的移動雙眸,像是在辨別那人的方向。而后噙著笑意,像是初次見她之時那種張揚的樣子,低聲道:“好啊,就回南海罷,看看我的太子殿,看看異珍樓……還有……”
還有御海神鼎,和他一直愛去的花果山……
如果還有機會,甚好……
敖烈的聲音戛然而止,緩慢的閉上了雙眼。
漪瀾只覺與自己交握的手掌頹然落下,懷里的人陷進了自己的臂彎里。漪瀾怔愣的看著自己方才扣住敖烈的手掌,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對方微弱的溫度。他說要回南海,去太子殿,去更多的地方……她覺得淚水好像是止不住了,火辣辣的,像是要灼傷自己的雙眼。
“太子殿,你的太子殿……”漪瀾喃喃的低語,隨即輕輕的撫摸著敖烈的發(fā)絲,笑道:“你知道嗎?我總想著能有一天,那個隱忍孤獨的小蛟妖,能露出開心的笑容,不必再沉著一張小臉,看見誰都是一副敵對的樣子。那樣的你,讓我感覺到心疼。我一直等著,才有機會去找你??烧l知道,再見之時,你卻成了南海的太子?!变魹懙男π?,從懷里拿出一顆手掌大小的光球。那光球散發(fā)著耀目的光暈,卻比深海中最華美的珍珠都要好看。漪瀾癡癡的看了看,復(fù)又道:“這是玉帝親賜的賀禮‘天靈珠’,我?guī)斫o你看看。你說,是不是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