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了心事
閻君正穩(wěn)坐在大殿之上,抬手讓小鬼奉上茶水,慢悠悠端起杯子,放在鼻下輕嗅。清凜的茶香深入肺腑,只覺那股冰冷的寒意使得精神都為之一振。閻君淡淡的笑笑,想起那位天蓬元帥竟會這般的不識貨,這等好茶都不曾品尚一品,實是憾事一件。
一旁的鬼差微微彎著腰,一臉獻(xiàn)媚的看著閻君,滿面賠笑。雙手捧著茶壺,就等著隨時等候吩咐。這樣的差事也不是誰都能輪到,若是侍奉得當(dāng),跟隨了閻君,即便只是端茶遞水,也是極為風(fēng)光之事啊。
閻君斜眼看了看兀自對著自己憨笑的鬼差,方才聞著茶香恰到好處,看來烹茶倒是一把好手。他鼻中嗯了一聲予以肯定,在鬼差甚為惶恐和驚喜的神情中,緩緩的將茶杯靠近唇邊。
就在此刻,整個大殿驟然動搖起來,伴隨著一聲震耳的巨響,幾乎是要將此處整個掀翻過去。
可憐閻君好好的一杯茶水,正要品嘗之時,就被這樣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之后,盡數(shù)潑灑在了自己的臉上。若不是一手尚還抓著座椅,恐怕登時就要被晃到座位下去。
而那鬼差更為狼狽,被晃得身形不穩(wěn),而后又被巨響嚇得失了魂魄,哪里還顧得上其他,雙手向上一拋,便將茶壺擲了出去。若是他沒有抱頭蜷縮在一團,定然能看見從湖中灑出來的茶水,是如何落在了自家閻君頭上。
閻君狠狠的瞪了一眼鬼差,抹了把臉,沖著殿外厲聲吼道:“發(fā)生了何事??!”
但是前來稟報的卻不是回事的鬼差,而是行色匆匆的四位判官。
閻君神色一凜,心已然沉了下去。
莫說要聽誰人來說,一瞬間地府所有的角落,全都充斥著厲鬼嚎叫之聲,被束縛在十八層地獄受刑的鬼魂,忽然間掙脫了禁錮,那些用來行刑的刑具,不知為何被震得盡數(shù)碎裂。饒是所有的鬼差獄卒盡力鎮(zhèn)壓也難以壓制,地獄之中的游魂野鬼何其眾多,此刻沒了桎梏又聞聽那些如同奔赴新生的怒吼,紛紛拼盡全力反抗,都想離開日日受罰之處。
霎時,地府呈現(xiàn)出了前所未有的動蕩之勢!
玄悟逐漸找不到男子的身影,身邊不斷出現(xiàn)出逃的游魂,他身在這樣混亂的局勢里,早已忘記了當(dāng)初要如何勇闖地府的囂張之氣。他此時腦中竟然有些渾渾噩噩,被那些游魂擁擠著沖出了地府,甚至在看見外界的一瞬間,還未能回神。
耳邊的聲響逐漸減弱,想來是那些鬼魂們已經(jīng)離去各奔東西。恰逢此時正是子夜,黑漆漆的夜色將整個天地染成了一團墨色。
玄悟茫然的望著前方,此處空曠寂寥,偌大的荒野中只有他一人。所有的鳥獸,都被方才那些鬼夜哭的聲音嚇得沒了聲響,靜的駭人。良久,耳邊只聞風(fēng)過之聲。玄悟腦中還能想起與男子初遇之時的場景,最后是怎樣演變成這般模樣。一開始他只是想離開黑煞河,不明不白的被丟在了這里,在對抗赤炎靈獸之時又險些丟了性命,更是九死一生過了三昧真火煅燒的火海。心中尚還存著一份不甘,面對著何種勁敵都為所畏懼!即便是經(jīng)歷了天罰,對男子的身份質(zhì)疑,也在心中盤算,即便是何種妖物,他都不會任其逍遙作惡,只要是能離開這里,縱是要冒險一些也實屬應(yīng)當(dāng)。
可如今,玄悟卻在心底里升起了一陣寒意。當(dāng)他目睹了地府所遭逢的巨變,看見男子帝王般的號令群鬼逃離,那凱旋般的笑意。蟄伏許久,運籌帷幄。而這所有的變故,皆是因為自己的出現(xiàn)。玄悟狠狠的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只覺心中如同擂鼓。而他升騰起的那陣寒意,卻不單單是為此,更為強烈的,竟然是說不出的快意!
是一種奢望已久,酣暢淋漓的快意!
能執(zhí)掌乾坤,攪動天地,那種唯我獨尊,睥睨山河之感,只要稍作想象便會覺得熱血沸騰!
玄悟幾乎是在這樣的情緒浮現(xiàn)出來之時便狠狠的打了個寒顫!他不是魔物,亦不是妖怪,他一直跟在金蟬子身邊,是一口仙氣造就了今日的自己。連那只赤炎獸都說他身上隱含佛光,怎會被地府的污濁之氣所浸染!
寒風(fēng)陣陣,凜冽如刀。
玄悟用力的搖搖頭,將這樣荒唐的念頭甩出去。此刻多思無益,無論那男子是何人,他此刻都要先返回茂靈山去。那日他是被誰丟進(jìn)了無盡深淵,而他隱約記得自己見過敖烈并且將其親手扼殺。雖然玄悟不愿相信,但是那畫面太過真實,以至于連金蟬子那般冷漠的神情都顯得不甚真實。玄悟無懼生死,卻不能糊涂的丟了性命。況且此刻他搗毀了黑煞河,放出了里面關(guān)押著的人,眼下定然要速速找到金蟬子,將此事告知。金蟬子失了兩顆九靈續(xù),過了這許久,也不知恢復(fù)的怎樣。
他御云起身,在茫茫夜色中,向著茂靈山而去。
地府遭此巨變,三界皆聞消息。
天庭大殿之上,只有君臣二人的身影。卷簾大將站在玉帝身后,卻也能在乾坤鏡中看見所發(fā)生的一切。雖然看不見玉帝此時的神色,但是他也能感受到其身周所散發(fā)出來的強大的壓迫之氣。
那黑煞河中關(guān)押著的是何人,之前不知,此刻卻是看了個清楚。身披霞光,附著彩色翎羽的孔雀鳥,化身成舉世無雙的俊美男子,那些叫囂的狂傲之語,更是盡數(shù)入了玉帝的耳中。
乾坤鏡中的影像已經(jīng)消失,玉帝卻還站立在原地。他身姿挺拔猶如勁松,久久凝視著前方。良久,玉帝低沉的聲音方緩緩言道:“天蓬,有負(fù)朕望!”
卷簾單膝跪地,垂首不語。玉帝的語氣中夾雜著不容置喙的慍怒,所發(fā)生的事情顯然已經(jīng)出了他的掌控。
玉帝緩慢的轉(zhuǎn)身,不徐不疾道:“此事,佛祖也難辭其咎?!彼耸翘旖缰髟?,身為帝王,應(yīng)不動如山。長久以來俯瞰眾生,早已成就了處變不驚的心態(tài)。只是此刻看見黑煞河被毀,雖然未曾表現(xiàn)出來,但是他心中此刻也稍顯不安。那男子本就應(yīng)該是佛門自家之事,如今卻要牽連上天界地府,盡數(shù)參與其中。本來想派遣人悄然將其捉拿,可如今看來,卻是難逃大張旗鼓的一日。他垂眸看了看跪地之人,他乃是自家親自甄選上來,為人之時也是不可多得的將才。只是入了天庭,日日消磨,卻好似是將之前那些英氣盡數(shù)磨去。玉帝思付,也應(yīng)該讓他為天庭做些事情。
想罷,帝王略略沉吟,慢聲道:“卷簾,朕欲派你前去協(xié)助天蓬元帥,汝可愿往?!”
卷簾心中一凜,隨即拱手道:“卷簾愿往!”
玉帝頷首,輕輕的拂拂長須。這人與他看了乾坤鏡,便也不能置身事外。黑煞河不復(fù)存在,地府中千萬厲鬼出逃,想來佛祖定然也已知曉。他不能出口討要增援,只能彰顯誠意,再派出天界之人。那只孔雀無論如何,都輪不到天庭的人去降服。說到底,最后出手的,還要是西方極樂中人。
卷簾心中激動難耐,在看見乾坤鏡中所發(fā)生的事情之時,他便想主動請纓。此番玉帝親口下旨,終是能了卻了他之前的遺憾。邵萱的尸身被毀,他苦于背負(fù)著天庭官員的身份不得擅自行動,但是這樣的執(zhí)念卻如生了根一般深深的扎在卷簾的心中。想至此,那種刺痛之感復(fù)又纏繞全身。卷簾暗暗的握緊雙拳,任憑誰毀了邵萱的尸身,此刻,他都不會再任其逍遙法外!